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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皆以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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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侯之赏?!

    直到见到霍光,杜延年都是兴奋的。

    与霍光见礼之后,杜延年才压下那份兴奋,定了定神,又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为何而来。

    “大将军,燕仓欲为其子求宥。”杜延年没有绕圈,直截了当地对霍光说明了来意。

    “幼公应了?”霍光没有答复可否,而挑眉反问。

    杜延年也没有明确地回答,而是道:“燕仓愿以其功为其子赎。”

    “功?”霍光似笑非笑地摇头,叹道,“何功可赎谋反之罪?”

    “燕仓只有此子。”杜延年解释,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其子只是舍人,当是不知情。”

    霍光眉角一挑,对杜延年道:“幼公欲治狱?”

    杜延年一愣,因为霍光十分明显的不善语气。

    “大将军以为不可?”杜延年小心翼翼地试探。

    霍光冷哼一声:“即便我不允,具狱之后,不服所治,燕仓亦可气鞫?”

    杜延年更加糊涂了:“大将军?”

    “桑迁呈书,为桑弘羊气鞫。”霍光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答案,杜延年不由一惊,却没有完全反对:“廷尉以为如何?”

    霍光看了杜延年一眼,皱了皱眉,道:“幼公以为可许之?”

    见霍光如此态度,杜延年自然不会点头。他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若是不许……却难有说辞。”

    霍光点了点头:“正因此故,我拟下诏赏有功者。”

    杜延年心中顿时一凉,原本的兴奋也立刻退却了。

    “下诏……赏有功者……”杜延年迟疑了。

    ——既然赏有功者,也就意味着,下狱之人的罪已定了。

    “大将军……此狱尚未决……”杜延年不能不谏,“未决狱,岂可定刑?”

    ——那会动摇大汉的根本!

    “我自然不会妄为。”霍光瞥了杜延年一眼,似乎觉得他的想法很奇怪。

    ——他会那么愚蠢吗?

    杜延年讶然;“既然如此?”

    霍光冷笑:“桑迁为其父气鞠,只能许之,覆之,若成,狱中何人不气鞫?”

    杜延年点头,不能不承认霍光的忧虑是十分有可能的。

    霍光说:“此狱决不可如此!”

    ——选择了谋反大逆的罪名,就是为了速战速决,不给他们留一点儿余地!

    杜延年默然,良久才道:“大将军欲如何?”

    霍光没有回答,而是从书几上取了一卷简册递给杜延年。

    ……

    “制诏:左将军安阳侯桀、车骑将军桑乐侯安、御史大夫弘羊皆数以邪枉干辅政,大将军不听,而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燕王遣寿西长、孙纵之等赂遗长公主、丁外人、谒者杜延年、大将军长史公孙遗等,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故稻田使者燕仓先发觉,以告大司农敞,敞告谏大夫延年,延年以闻。丞相征事任宫手捕斩桀,丞相少史王寿诱将安入府门,皆已伏诛,吏民得以安。封延年、仓、宫、寿皆为列侯。”

    念完最后一个字,内谒者令将札册起,恭恭敬敬地放在皇后面前的卷足漆几上。

    年幼的皇后缓缓抬起右手,伸向札册,在札册上方虚按了一下,终是没有碰触那卷不过五寸的札册,就这样维持着虚按的姿势,良久都没有动。

    “中宫……”皇后的傅母坐在漆几的旁边,担忧地看着年幼的皇后。

    兮君盯着札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看着神色冷然的皇后,一位长御终于忍不住跪下,伏首在地,焦虑地出声:“中宫!”

    在第一个人跪下伏首之后,不过刹那,殿中所有人都跪下,深深地伏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并不平坦的地砖上。

    “中宫!”

    然而,众人的殷切呼唤没有让年幼的皇后有丝毫的动容。

    兮君端坐在漆几后,脸上的神色一派平静,却也因为这份平静,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心惊。

    ——她哪怕是哭闹,也比现在这副模样要好啊。

    ——她不过九岁而已啊……

    傅母毕竟有些身份,见皇后一直这般麻木似的平静,便咬了咬牙,膝行到皇后身边,伸手拉下皇后一直悬着右臂:“中宫!”

    “啊!”傅母惊呼一声。

    ——年幼的皇后竟然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不要碰我!”兮君的声音异常尖利,可怕得骇人。

    “中宫!”傅母重重地叩首请罪。

    然而,兮君没有理会她。

    自始至终,兮君的目光都一直盯着漆几上的那卷札册。

    兮君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自己方才所听到的是真的!

    她很清楚,内谒者令不会读错字,那么——就只能是她听错了!

    ——一定是她听错了!

    ——一定的!

    ——她的父亲……她的祖父……

    ——怎么可能?!

    兮君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她不敢打开札册——只需要打开札册,便可以清楚地知道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敢!

    于是,年幼的皇后只能盯着漆几上的札册,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倚华一直认真地看着兮君,即使跪下伏首,她也竭力用眼角瞥着,看到这会儿,她大略是明白这位皇后的想法了。

    又思忖了许久,倚华抬起头,只见兮君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简册,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缓缓地膝行向前,直到漆几前才停下。

    “中宫。”倚华沉声唤道。

    兮君抬眼看向跪在漆几前的长御。

    倚华稽首再拜:“中宫,可要婢子为君展卷?”

    兮君猛然一颤,双唇翕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否”字来。

    倚华一直看着兮君,见她一直不语,才缓缓地抬手,随即迅速地推开并未系起札卷。

    “不!”

    在札册展开的瞬间,兮君闭上眼,徒劳地惊呼。

    倚华的动作一僵,然而,札册已经展开了。

    看着平摊在漆几上的札册,倚华微微勾起唇角,随即垂下眼帘,缓缓地收回手,微微扬起的唇角,也恢复了最平静的姿态。

    倚华再次伏首,却没有出声,更没有请罪。她安静地等待着。

    ——不过是匆匆一瞥,倚华已经肯定,这份札册上是霍光的亲笔。

    等待总是漫长的。

    当绝望的哀泣声响起时,倚华不能确定,自己究竟等了多久。

    那声音低哑、含糊。

    那是幼兽失亲时的绝望之声。

    ——绝望、哀痛……然而……因为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份绝望与哀痛是不能够尽情渲泄的!

    ——因为,从此以后,再无护恃!

    倚华不由闭上眼,无声地叹息。

    ——却也仅此而已。

    维持着伏首的姿态,倚华没有安慰年幼的皇后——因为,她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兮君的双手紧紧地按在漆几的边沿,闭着眼睛,不停地喘息,泪水滑过她苍白的脸颊,从唇角经过,落在颜色深沉的衣裳上。

    她的双唇被牙齿紧紧咬住,咬得死紧,已经显出毫无血色的苍白。

    “中宫!”

    傅母终于忍不住出声,哀戚地恳求:“中宫岂可如此自伤?”

    被皇后甩开一次,傅母也不敢再碰触她,只能在她身边不断地叩首。

    “自伤?”兮君茫然地重复,“如何是自伤呢?”

    “如何自伤?”兮君再次重复,脸上却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皆已伏诛……呵……”兮君笑出声,“竟是这样吗?”

    傅母一愣,殿中诸侍御也都不明白兮君的意思,倚华却是例外。

    听懂了皇后的意思,倚华不由骇然抬头,却正好与皇后含泪的双眼对上,那双眼中的悲痛让她一时语塞,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位年幼的皇后。

    见倚华不出声,兮君却笑了:“……皆已伏诛……大父……”

    倚华顿时回神,断然言道:“中宫当知。长公主、左将军等与燕王通谋,事已发觉,赐丞相玺书,部中二千石逐捕。玺书在前,罪已定矣。”

    兮君不由沉默,半晌才道:“原来如此……”

    倚华默然低头——这些她也是才想到的。

    ——为何要诱捕上官安放在丞相府进行?

    ——为何要丞相征事出面捕斩上官桀?

    原来如此……

    ——霍光要的就是丞相奉诏逐捕!

    ……所谓治狱……

    兮君绝望地闭上眼,推开札册,无力地伏在几上:“为何要告诉我?”

    年幼的皇后伏在几上,将头深深地埋入双臂之间,不甘地追问。

    “为何要告诉我?”

    ……

    ——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倚华抬眼看了看皇后,双唇动了动,终究是欲言又止。

    然而,这一次,皇后的傅母却开口了:“因为汝为皇后!”

    兮君稍稍侧头,看了傅母一眼,便再次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傅母挺起腰,在皇后身边端坐:“中宫乃小君,可怒,可责,然,为臣者,不可因而欺之。”在傅母看不到的地方,兮君无声地冷笑。

    ——不可因而欺之?

    兮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挺直了腰,重新端坐在漆几前。随后,她伸手将那份札册拉到眼前,一字一句地重读自己外祖父的亲笔所书。

    ——她必须弄清楚她的外祖父想告诉她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