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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是不是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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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光是大将军,亦是大司马。

    孝武皇帝皇元狩四年,置大司马,无狩六年,正式罢太尉,以大司马主兵。

    大司马自初置便内朝官职,又是冠于将军号之上,因此,大司马并未单独开府,而是在宫中理事,相应府员属吏则置于将军幕府。

    大司马主兵事,事务繁杂,又是国之大事,因此,属吏的分工也十分细致。置长史一人,秩比千石,署诸曹事。设十二曹,西曹主府史署用;东曹主二千石长史迁除及军吏;户曹主民户、祠祀、农桑;奏曹主奏议事;辞曹主辞讼事;法曹主邮驿科程事;尉曹主卒徒转运事;贼曹主盗贼事;决曹主罪法事;兵曹主兵事;金曹主货币、盐、铁事;仓曹主仓谷事,另有黄阁主簿录省从事。掾史属共二十四人,其中东西曹掾比四百石,余掾比三百石,掾属比二百石。令史及御属二十三人,御属主为公卿。阁下令史主阁下威仪事。记室令史主上章表报书记。门令史主府门。其余令史,各典曹文书,秩皆百石。(注1)

    边塞发奔命书(注2)驰传,自是上报朝廷,当报于大司马,不过,因为大司马与大将军乃是同一人,大司马的属吏本就都在将军幕府,因此,自卫青开始,这种边事急邮便直送大将军府的。

    ——当然,无人任大司马时,相关急报自然是直送北阙。

    掾史的奏报让堂上四人同时变了脸色。不等霍光发话,公孙遗便几乎是从漆秤上跳起来,疾步下堂,连丝履都没有穿便直接走到院中,从掾史手中接过尚未拆封检的赤白囊(注3),检查之后,一边转身上堂,一边对奏报的掾史吩咐:“传东曹、兵曹主吏掾史来此候命。”

    “诺。”那名掾史应声,再抬头,已经不见长史的身影了。

    公孙遗自然是顾不上掾史,话没说完,已经登阶上堂,匆忙将手中的赤白囊递给霍光。

    霍光扯开封绳,取出简册,展开一看,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公孙遗,发急书驿传,令赵充国三日内抵京至幕府。”霍光沉声下令。

    公孙遗应唯即出,下了堂,东曹与兵曹主吏掾史也刚刚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公孙遗便命东曹按霍光之命立刻传书。东曹主吏立刻指派了一个掾史离开。

    “稍候待命。”公孙遗留下四个字,便重新上堂,片刻之后,又出来,令两曹主吏与掾史上堂。

    堂上只有霍光一人,诸人见礼之后,霍光便直接吩咐兵曹:“三日之内,调齐五千骑。”

    兵曹应诺,命掾史展开舆地图,请示:“大将军,兵马屯于何地?”

    京师重地,诸将与校尉的屯兵处皆有规定,从各屯兵征调发兵,只能是选一个地方集齐兵马。

    霍光在地舆图上审视了一番,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摆手道:“君先调齐,等兵符、玺书颁下,自有说法。”

    兵曹主吏虽然有奇怪,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立即领命:“诺。”

    霍光又命东曹:“令军吏有告休(注4)者皆归营。”

    听到这两件事,两曹掾史都变了脸色。

    之前驿驿持赤白囊进府的消息早已传开,府中属吏都在议论,是何处边塞出事,如今,见大将军如此郑重,连军吏已有告休的都要归营待命,众人不由紧张起来。

    要知道,与后世不同,汉朝边塞、边郡,皆有重兵,京师诸屯兵,虽然是精锐,但是,除了拱卫京师之外,并不会轻动,更何况是发兵。

    自孝武皇帝开始,对外用兵或者往边塞增兵,多是用七科谪(注5)与刑徒、罪人,良家子多是充作军吏。毕竟,一来,军功可以得爵,可以抵罪,那些身份微贱之人与刑徒、罪人为了改变自己与家人的身份地位,自然比一般人更加求战心切;二来,那些身份低贱,供给自然不必太好,钱粮上便可俭省一些。

    不过,孝武皇帝也很清楚这些人毕竟不是精锐,战力有限,一般来说,这些人多是在边塞服役,最多也就是出征西域、西南夷之类的地方。

    对于战力最强、威胁最大的敌人——匈奴,汉朝历来都是出动精锐的士卒予以打击。

    仅此一条,诸人便明白——匈奴有动作了。

    明白过来,兵曹主吏立刻请示:“大将军,五千骑是否不足?是否要多备一些?”

    霍光摇头:“此书只是告警,并无请兵之意,备五千骑也只是以防万一。”

    “大将军,调齐五千骑,何人主之?”东曹主吏也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分内事。

    霍光没有说明,只是道:“我已有人选,尔等先将文书准备好。”说着又看向公孙遗,吩咐道:“长史立刻准备,我要入宫。”

    “诺。”公孙遗立刻下去准备霍光入宫的事宜,东曹与兵曹的主吏掾史见状,觉得自己也无事可禀,便一起请退了。

    待诸属吏都离开了,杜延年与刘病已才从内室出来。刘病已年少,对征伐之事格外热心,两眼都有些闪闪发亮的感觉,杜延年却是忧心忡忡。

    “大将军,匈奴有出兵的意思?”

    霍光点头,随即笑道:“不是匈奴,应该说是匈奴左右部。”

    杜延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会是匈奴的左贤王与右谷蠡王,看单于一再向我示好,决定自己出兵,以示不服单于?”

    霍光点头,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始元二年狐鹿姑单于死,遗命立弟左谷蠡王,卫律等与颛渠阏氏却合谋更立单于之子左谷蠡王,即如今的壶衍e96f单于。左贤王也是狐鹿姑单于之子,自然不服,右谷蠡王更是不服,与单于数次冲突,早已连会茏城都不肯参加了。再加上,狐鹿姑单于在世时,阏氏私使人杀单于异母弟左大都尉,左大都尉的同母兄怨之,也不肯定再与单于会。可以说,匈奴左右两方与单于王廷早已离心。

    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单于王廷对汉兵的恐惧自然不是以往单于能比的,壶衍e96f单于自从得立,便不断向汉廷示好,一再放言,意欲与汉和亲,虽然也有备战的举动,但是,在去年,匈奴单于将被扣留的汉使中一直不肯投降的苏武、马宏等人放归,实实在在地向汉表示极大的善意。

    单于王廷的意向,匈奴左右两方哪里赞同——现在,双方的矛盾已经到了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地步了。

    这么一想,杜延年不由奇怪:“既然如此,大将军方才为何不肯决定屯兵之处?”

    刘病已瞪大了眼睛望着杜延年——他一点都没懂,谏大夫为什么对这一点如此奇怪。

    霍光见了,微微挑眉:“曾孙还记得匈奴制度如何吗?”

    刘病已点头,答得相当流利:“单于姓挛e96f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单于以下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如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诸大臣皆世官。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最为大,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霍光点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杜延年便因为担忧,而直接开口:“相较匈奴左方兵,匈奴右方兵有右贤王约束,右谷蠡王纵然有心,也未必能如臂指使。如果匈奴左右两方用兵,真正有威胁的当是左贤王所部。”

    ——元封六年,匈奴乌维单于死,其子得立,年少,号儿单于,不过三年即死,儿单于虽有子,却太过年少,于是匈奴诸贵人共立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呴犁湖为单于,儿单于之子即改为右贤王,父子相袭,现在的右贤王乃是乌维单于耳孙,与单于的血缘已远,无意涉入单于之位的争夺,对单于的更迭自然没有太多的想法。这种情况下,右贤王未必肯为了这种理由与汉军死战。

    ——当然,出兵劫掠一番,得些财物、人口总不是坏事。毕竟,漠北苦寒,冬季漫长又难熬,汉朝富庶,若是劫掠成功,总能让族人活得更好。

    当然,即使是从劫掠的角度考虑,匈奴左方兵的劫掠*也更强——匈奴右方联通西域诸国,总是能交换到一些所需,左方相接的却是东胡旧地,如今兴起的乌桓也是虎视眈眈,匈奴左方想过得舒坦,要么与汉交好,要么就是出兵劫掠。

    这些,霍光都很清楚,因此,他没有反驳杜延年的话,而是示意他继续说。

    杜延年咬了咬牙,半晌才下定决心,道:“大将军,此时南下入边,是不是太巧了?”

    霍光的眼神一黯,没有出声,杜延年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大将军,匈奴左方离燕不远……”

    注1:大司马属吏的内容出自《百官志》,是东汉时的具体配置,但是,《百官志》对两汉官职的变化大多有说明,关于大司马这一段却没有说明是后汉新置的,因此,我就引用了。《汉书》对官员属吏的记录不详,明确为大司马所属的,只有长史与护军都尉。特此说明。

    注2:奔命书,紧急公文。

    注3:赤白囊,边塞报紧急军务的专用信囊。赤表白里。见于《汉书.丙吉传》

    注4:告,休假。告与休是一回事,但是,告有请假之意,多为请告、取告,休则有定例的意思,多是休沐、休吏之类的词。

    注5:七科谪,又称七科适,指西汉战时征派到边疆去服兵役的七种人,见于《史记.大宛列传》,张守节《正义》引张晏曰:“吏有罪一,亡命二,赘壻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籍七:凡七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