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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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方姒睁开眼睛,见得躺在身边的徐傲两手撑在脑后半挨起身子,满脸微笑地望着自己,小脸立时升起红晕,羞答答挣扎下床梳洗去。

    看着她扯过被单包着自己慌慌张张找衣服,及至拿起内衣裤,又想得他在后面看着,藏到前面飞似的朝浴室走去。胸围的带子不知怎的缠住衣柜门把,一回身便挂在上面,她可没注意,飞速抱着衣服冲进洗手间。

    徐傲“哈哈”大笑,觉得她可爱极了。他爬起来走至衣柜前,以小指勾起那件小东西,又笑了好一阵子,然后吊着它闲闲踱至浴室门前叩了几下。

    “什什么事?”里面急问,声音有点颤抖。

    “你装备不全,出不来的。”

    “”她不说话。

    “开门吧,接过你最重要的装备。”

    “不!”这么羞,打死也不开门。

    “哦,你不穿?我强烈反对!太便宜外头的臭男人。”

    方姒立时朝衣架子上一看,终于明白他所说的装备是什么了。

    徐傲快要笑死了“怎么样,还要不要?”

    “”“我就挂在浴室门把上,你自己出来拿好了。”他顿了一顿,大声说“我回自己房间洗漱去!”

    “好好。”里面应得飞快。

    徐傲好心,不再逗弄她了,笑着把那件小东西挂在门把上,打开门房门准备出去。

    然而里面那位实在太心急了,听得房门打开的声音,立即拧开门缝鬼崇张望。徐傲回身关上房门时,两人打正照面。

    方姒尖叫,火速把门把上的东西拉走再“啪”地关上!

    徐傲再度爆笑这妞儿八股得像旧社会穿织锦大襟衫,三步不出闺门的小姐。那时男女相亲,女孩就在花窗悄睨一眼父母相中的男人,若不错的就会嫁给他。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呆她不会以为和他上了床就是他老婆吧?这个突冒而至的想法无疑吓了他一大跳,笑意立时僵在脸上,一颗心迅速下沉

    他一把年纪,早已不屑用“死心塌地”的态度去面对一个女人。他只会或文雅或痞子地对待有好感的女子。因为文雅可以体现他的本质,痞子可以令他从本质中轻易脱离开来。

    方姒穿戴齐整,期期艾艾地从房间出来煮饭弄早餐。

    “不用煮了,咱们出去走走。”徐傲挂着一脸的淡笑,上前拉着她亲了亲“你很香。”

    一张小脸刹时又红得不成样子。

    “你的脸皮真不得普通的薄,随便逗一句郁立即显红,可爱。”他刮了刮她的鼻头“横竖今天周日,咱们出去吃顿好的!”

    “外面吃东西很贵。”她小声说。

    “我请。”

    “你比我好不了多少!”

    徐傲咳了两声,也不辩驳,一把拉住她走出家门坐上的士,直达海湾食肆。本来他说要到酒店吃的,方姒反对,食肆比酒店邻近,味道相差无儿,价格却截然不同。单是为了心理平衡,也该舍远求近。

    晨风轻拂,迎面拂过带着咸味的海风。初阳东照,目光所及,沙滩旁边的山坡倒映在海面上,层次模糊至极,又浓淡得宜。

    不远处的食肆已人声渐沸。临海的茶座坐满了晨运后的人。这儿破晓迎朝阳,黄昏看落日,无论何时而至,都是听涛声拍岸的好地方。

    “饿吗?”徐傲扭头问。

    方姒摇了摇头“不饿,你呢。”

    “我可不紧要,最重要别饿着了你。”徐傲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心中甜蜜,又觉戏谑成分过多,小声说:“你正经点儿吧,老是要戏弄我”

    “那可是真心话。”徐傲笑了笑“对了,上次你说弟弟在城市大学修读建筑?”

    “嗯,本来他想到美国留学,可惜”

    “资金短缺。”

    “对。”她轻叹一声“本来也是有可能的,可惜我上班第一天就欠债妈还问我呢,工作几个月怎么没钱拿回去,我只能说先存多一点,再一起给她。”说到这里,她突然扭头解释“对了,你千万别误会,我是想着大家是朋友了,说话可以随意一些,没任何意思的,那钱我一定会还,一定会!”

    “明白。”徐傲心中悸动,却没多说。

    方姒伸手把长头撩至脑后,抬起小脸瞄着远处的海面“你是个很好的人,不但准许我分期清偿,还收留我。”她小脸微微泛红,顿了一顿,又说“就连昨晚的事也、也再三征求,绝无半点逼迫”

    他不语,半晌,突然问“你没怀疑过我聘请你是有什么目的?”

    “没有,怎么会。”她轻嗔“是我主动要求你包住包吃的,你忘记啦?”

    “啊,是是。”他笑了。

    方姒侧着头望他“喂,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喜欢笑。”

    他扭头,快速扔给她一个龇牙爆笑状。

    “有时笑得很好看,很诚恳,有时”

    “怎么样?”

    “笑得恍恍的,很假”

    “啊?哦,是吗?”他干咳两声“真真假假也好,我可从没想过害人。”

    她点头。

    “不过间中取巧很难避免,不然做不了投资经纪。”

    “不会害人吗?”她扭头看管他“例如?”

    “编各种各样的理由挽留客户啦,尽可能把亏损责任推给社会环境,把攒钱后的功劳适当夸大之类。”他望着远处海面一只低飞的海鸟,淡淡说“但我从没害过人,只害过自己。”

    “每个人都有顺境逆境,不经一翻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话需如此,不身临其境就不会知道人性原来天生残忍,不过点头之交,就忍心图一时之快,不惜用白眼和讽刺杀死一个人,有过龃龉的更想借机置之死地。这种时刻,所谓的生存斗志只是因为需要一件衣服两个面包,根本不会想将来想希望。是不敢。”他把脸别过另一边“那种感觉很悲哀。”

    “我懂这种感觉。”她低叹“但生命只有一次,总不成因为悲哀自杀去。”

    “对,所以只好学乖。命运之好坏,其实在乎经受的教训属大属小,昂贵还是廉价”他耸耸肩,嘴边的笑意轻易又冒了了出来“对了,几个月前你在数秒内背负一身债务,哭了没。”

    “无数次,都是周六晚窝在被子里哭,第二天眼睛肿胀得睁不开。”

    “这么夸张?”

    “才不夸张!”她白他一眼“想哭就哭当然好,但第二天还得上班,为了这因素,我什么都能忍。”

    徐傲心中感动,却不形如色,故意笑着摇头“现下那有女孩整天把‘钱’字挂在嘴边,这种态度想交男友简直见光死。”

    她一怔,说不出话来。

    徐傲微笑,视线望向远处降下桅杆的风帆,也没说话。

    棒了好一阵子,方姒嗫嚅问:“你,你现在当我是什么呢?”

    “朋友。”他毫不犹豫。

    “哦”她抿了抿嘴,又问“那我们将来”

    “什么?”他装傻。

    “呃,我是说我们将来会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也是”方姒垂下小脸。

    “我知你在想些什么。男女之间强行许诺,其实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他凑向她耳边缓声说“毕竟现在说得再好听,也难保明天会发生意外。比喻我可能会撞车死掉,又或者被高空掷物掷至变成傻子”

    “你胡说什么!”方姒急了,郁闷渐渐消散。

    “只是比喻而已,别放在心上。”他搂了她一下,淡笑“好了,咱们吃早餐去,大吃一顿!”

    “但”

    “别想那么多了!人嘛,要学会轻松享受每一天,你想想,我才三十岁多一点便试过露宿天桥底,一天只吃两个方便面!半月不曾洗一次澡不过,我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抵抗力惊人。”他把她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腰上,闲闲朝前走去“像你这种老是紧绷绷的人和我一起过就再好不过学习新的生活态度嘛。冷暖自知,笑骂由人,多好。”

    “吃着粉丝当鱼翅,阿q精神罢了。”

    “总比你好,古板忧郁小霉菜。”

    她扭头“哼”他“你却是闻名遐迩的大霉菜。”

    他长叹“两霉相碰,抄成一碟罢了。”

    方姒“格格”地笑。

    进入餐厅,迎客上前领着两人到临窗位置坐下。

    徐傲点了两份套餐,侍者点头离开。

    这间餐厅以竹庐风格搭建,当然是水泥钢筋框架结构,却用颜色把柱子画成数支竹子扎合的模样,黄黄的竹节子上还有条条竖立的翠丝衬托。平顶屋上还张挂着大片的塑胶竹叶,油绿茂盛,虽无生命,却有雅趣。

    方姒张望着周围的环境,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他凑前脑袋压着声音说:“喂,吃过早餐后陪我去银行。”

    “什么事?”

    “今天一号,我到期汇款给你啊。”

    “不用。”

    她一怔,立即猜想他会不会是因为两人有了关系就不用她还钱?“不不,一定要还,要还!”

    “别这么大反应。”徐傲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只要有客户我就不愁没报酬,你那点小钱算什么。”

    “这是你的事,我一定要还你的钱!”以前还好,现在说不用还钱就太那个了!他当她是什么人!

    徐傲没说话。

    方姒还是全身绷紧地瞪住他。

    “整个小刺猥一样!”徐傲望了她一眼,等着数位客人自身边走过,才摇头说“我说不用你还款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你先供弟弟渎完大学再说,等我再次霉得要整月吃方便面的时候你再搭救我成了!”

    “一大早别胡说!”她急急低斥“只要你谨慎从事,不再冒险就成,别这样咒自己!”

    她是真的想他好,徐傲感动。不过,痛苦的经历总会令人产生一些不安全的感觉她说不会借着和他上过床要求从此不再还款是不是欲擒故纵?如果是,他失望。如果不是,难道就喜悦吗?他不知道,却能从中嗅到沉重的感觉。

    毕竟女人这种牛物,在许多时候,会把爱情与功利同时并存。这是他的经验,也是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经过一段时间的拼博,徐傲经济好转。方姒陪着他买名牌衣服,买名表,出入昂贵的餐厅,与他同一圈子朋友见面。徐傲总是一脸淡然,言语戏谑,似乎不意外自己在短时间内转危为安。

    方姒没多问,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这很正常徐傲曾以一个孤儿身份一度成为股圈中的黑马王子,必有一定理由和能耐。

    徐傲仿佛也猜得她知道他完全不在乎区区的九十万。虽然不止一次和她说过不用再汇钱给他,却没有把借条还她,也没有明确地说把账目一笔勾销。

    方姒猜他这样是不想她认为自己用身体和他交换利益,所以依然每月节约度日。与此同时,也隐隐感觉,徐傲在无声表示,他和她没有机会成为能够享用他财产的夫妻。

    她甚至觉得,徐傲总是有意无意和她划开距离,有着随时可能和她分手的心理。她曾经悲观地觉得,如果两人分手,他会选择在她搬离徐家的那一刻,当着她的面把借条撕掉!那么,她走得舒心,他觉得安然。他好像一直为这样的结果而准备着。

    每次亲热,他都在旁边监视她服下避孕葯。有一次事前发现没了,他居然立即跳下床,套上裤子和拖鞋奔到楼下便利店购买

    望着急匆而去的健硕的背景,她几乎落泪看似淡然无事,戏谑满口的徐傲,其实精明得近乎冷血!

    但数月的相处,已令她极度沉溺他的笑容、幽默、乐观、自信和笑看风云的人生态度令她迷恋不已,脑海只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只要依附着他,就不会再觉得生活无情,世事沧桑。

    这是个非常美妙的画面。可惜,内中欠缺灵魂眩目只是刹眼的效果,丰富的颜包形同堆砌。这是一副没有生命的画卷。

    她开始觉得烦躁触感不知怎么的就敏锐起来,每每在大厦内行走,总觉得有人在观察她。缕缕目光仿佛暗藏角落,无处不在,以致她渐觉精神紧张,情绪低沉。

    与此同时,她莫名其妙地变得喜欢照镜子。上班时每每躲进洗手间,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查看鼻子黑头是否严重,皮肤足否粗糙,脸颊有否粉刺晚上回家,同样在浴室里左扭右看,仔细研究自己胖了还是瘦了若发现有与相像不符合的现象,便死钻牛角尖,拼命查书或上网,要找出弥补方法,为此买了成堆的柠檬去斑;数公斤胡萝卜抗老;甚至咬紧牙关买了一套以前连看都不敢看的高贵护肤品和化妆品。

    虽然注重了仪容,但被不知属于何人视线监察的状况仍然存在、这令她极度不安,精神紧张莫名,每天入睡前,心底里的不快会令部浮现,它们纵横交错,盘旋不止,游曳在一整夜的梦里。

    这天,她下班回徐家。

    “方小姐好。”电梯前,两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林太好,朱太好。”数月前,电梯坏掉了,曾和她们在楼梯间走累了,坐在石阶歇息,两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自我介绍过。

    “下班哪?和徐先生烛光晚餐?”朱太人如其名,与猪的身型比例成正比,说话间瞄了瞄她手上数个胶袋。

    方姒笑了笑没说话。浅薄的嘴脸自小见识,只要对方手指未曾举起,就不屑劳神伤气。

    “听说徐先生是不婚主义者呢,却净是能结交体贴又大方的女友,真够本事哟。”林太的弦外之音十分刻意,更在话后无耻地观察她的神色,然后朝朱太挤了挤眼睛。

    “是吗?”方姒仍然在笑。

    “是啊,不瞒你说,他搬来这儿八年啦,女友一个比一个漂亮。”朱太太叹了一口气,颇有同作红颜知薄命的叹息“其实男人都是贪新忘旧的性子,像我家那只死鬼,早两年不也被外面的狐狸惹得心痒痒?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咱这个家就散了!”

    方姒觉得刺耳,可惜电梯未到。

    “我家那个不也是!”林太像在进行悲剧比赛,感情上面非常投入“前年工作时包养了个妖精似的女人!后来被我发现,悄悄跟上去找到那女人扇她好几个大耳光,说再沾着我老公就砍死她,他们才勉强断了哎,别说我多嘴说一句说啊方小姐,咱们领了证的女人都没有保障,何况你无名无份跟个说要要玩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子的男人?如果真能守一辈子倒好,最怕你人老珠黄,三十好几时他才说大家没感觉要分手,到时人又老钱又无!想找男人再看你一眼就难咯!咱们拿着结婚证的可不同,不死敲他一笔‘赡养费’才怪!”

    “是啊,同居时他想要你招个手就行,不要你时在外面同样招个手就成了!”朱太有点激动。

    方姒本不是耳朵软的人,现在竟然也听得脸色微白“我们没想过这些问题呃,现下的年轻男人都这样。”

    “朝他暗爪,如果他真没结婚的意思就得小心!当然啦,如果你有着不在乎地久天长,只有乎曾经拥有的新潮思想,那什么结果也没所谓了。”朱太一脸认真。

    “就是。”林太噘着嘴点头。

    “不过,方小姐相貌端庄,有教养的样子,一定是比较传统的女孩啦。”胖胖的朱太性子好像就好些,目光没林太尖酸。

    “呃,应该是的,不过也不一定”她不敢正面回应,心中奇怪这两女人怎么就这么在意她和徐傲。心中想要借故离开,双脚却站着不动。此时,电梯刚好到了,只得随着两人步进梯内。

    “但我看你整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这类人碰着徐傲也真是”朱太突然住嘴。

    方姒睁大眼睛看着她。

    “说吧朱太,不说就没头没尾的,方小姐还以为我们存心搅和呢!”朱太望了望林太“不太好吧。”

    “或者方小姐想听呢。”林太用肘子撞了撞她,又朝方姒笑了笑。

    方姒觉得怪怪的,垂脸不出声。

    “我的话虽然不好听,可是老实话哟。”朱太叹了一口气,提手按了电梯顶楼的号码,扬着手说“徐傲搬来这儿六年,净是和些涂脂抹粉,狐狸精似的女人瞎搞在一起,我们碰面也见着好几个了,却总是没多久又换新面孔。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他现在仍然是这样啊,有人说不时碰着他在那些地方出入。唉,我们见你端庄贤淑,多事提醒一句罢了,可别在和徐傲聊枕头话时把我们供出去哦,不然以后见着会很不自在的。”

    方姒兀自发呆。

    “方小姐”林太在叫。

    “什么?”她轻问。

    “我们希望你别向徐傲说起今天这翻话,省得被他骂我们多事!”

    方姒脸色发白,表情僵硬,半天才晓得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见她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后,步入电梯下楼同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