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莉塔·雀斯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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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降临威尼斯,将大宅的走廊笼罩在阴影中。陌生男性的说话声使得十七岁的黎柔在楼梯顶端停住脚步。楼下有三位男士,她虽然听不清楚他们正说些什么,但从低沉的节奏听来,应该不是英语。

    她从雕刻精美的栏杆往下窥视,看见父亲出现在书房门口,一位男士迎上前去。居高临下,黎柔只看见男士金发的头顶在书房灯光的照耀之下发出闪亮的光芒。他的嗓音平易近人,友善地轻声道来,柔滑如丝。但是爸爸的声音一点也不柔缓,声调中的锐利使她焦虑。她连忙退回转角,匆匆走过长廊,返回自己的起居室。

    她颤抖的手拿起素描本,强迫自己专心描绘写字桌复杂而精细的木雕。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去想像楼下究竟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如果父亲需要帮忙,她应该也帮不上;而他很可能毫不需要。他可能只是因午茶时间遭到干扰而恼怒。无论情况怎样,她都知道自己不可以出现。爸爸为政府从事的工作已经非常困难,再让他为她操心,就太不应该了。

    所以,白黎柔拾起平常陪伴着她的素描本和铅笔,等待午茶的来临,只是,很悲哀的,一如过去的许多天,今天又是只有她孤孤单单地一个人。

    有着闪亮金发的男人是二十二岁的戴亚穆,最近刚结束痛苦的旅程,从阿尔巴尼亚抵达威尼斯。在这段旅程中,他缓慢从被人慢性下毒的事故复原,所以心情非常不好。然而,表现在天使般俊美容颜上的,仍然只有无限的和蔼可亲。

    他并没有注意到楼上的女孩,但是他的仆人雷多听见了丝裙的窸?声,在女孩离开的刹那往上看。

    他们随白樵纳进入书房时,雷多轻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的主人。主人那从不失误的直觉自然会知道该怎样处理。

    亚穆对着勉强接待他们的主人露出微笑。“我需要派遣我的仆人上楼去确认那女孩的身分吗?”他的问题让白樵纳吓了一跳。“或者,您愿意省下他们的麻烦?”

    “我完全不知道”

    “请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假装楼上没有任何人,或者那只是一名女仆。”亚穆若无其事地打断主人的话。“我的人如果失去耐心,做起事来有时会忘记态度应该优雅。”

    白樵纳瞥视正从六尺半高处睥睨着他的默罕,再看向虽然没有那样高大但敌意更深的雷多黝黑的面容。他的脸开始变白,这位英国人转向两名男仆的主人。“我的天,”他声音梗住了。“她只是一个孩子,你不能你不会”

    “简单一句话,她是你的孩子。”亚穆叹口气,坐入樵纳那张乱成一团的书桌后面的椅子。“多么愚蠢的父亲,知道自己从事什么活动,应该让孩子留在最远的地方。”

    “我本来是这样做的,可是钱不够了,我只好把她从学校接出来。你不了解,她对这些根本一无所知,她以为”樵纳惊慌失措的眼光从一张验看到另一张,最后注视着亚穆。“可恶,她以为我为政府工作,是一个英雄。她对你毫无用处,如果你让你那些肮脏的杂种碰她,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亚穆只瞄了雷多一眼,后者朝门口走去,樵纳扑上前,马上被默罕拉了回来。

    亚穆从樵纳桌上拿起一封信。“不必紧张,雷多只是去给她一点鸦片,让她不会来打搅我们。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想让你没有孩子,也不想要那个孩子成为孤儿。但是,雷多和默罕”他叹口气。“他们是野蛮人。你若不能尽快合作,我无法保证能安抚他们暴躁的脾气。”

    亚穆仍浏览着那封信,悲哀的摇摇头。“女儿有时非常麻烦,但也很珍贵,不是吗?”

    黎柔记得醒来,或梦见自己醒来时只想呕吐。有东西在动,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让人安心,但并不是爸爸,也不能安抚她的反胃。所以,她才会在马车一停的时候,冲出车外并跪倒在地上。而且,即使呕吐稍止,她也不想起来,难过到真想死掉算了。

    她不记得曾爬回车内,然而她肯定是回去了,不然她不会再次于像要把人的骨头与肚子震碎的撞击中醒过来。她开始相信她总算清醒了,因为她开始思考:意大利的路不像英格兰那样平稳好走,这马车的轮子大概是石头或铁造的,威尼斯人可能还没有发现马车如果装上弹簧震动会比较少。

    黎柔因这些可笑的想法,迳自微笑起来。她听到轻笑声,仿佛有人认为她说了好笑的话。然后,有个男性的声音说:“啊,终于醒来了。”

    她的脸颊贴在羊毛上,张开眼睛,她发现那并不是毛毯,而是男性的披风。她往上看,然而即使动作十分轻微,仍然令她因为晕眩而抓住披风以防跌下。然后,她发现不可能跌下,因为她坐在某位男士的腿上,他安稳地抱着她。

    她隐约觉得坐在这里是不对的,但是整个世界没有一样事情是对的。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静静地哭起来。

    他拿出一条雪白的大手帕塞进她抖动的手中。“不常用鸦片的人,很容易不舒服。”

    她抽泣着,边哽咽边道歉。

    他将她压紧些,并拍抚她的背,让她哭个痛快。这时,她已经不再害怕,即使对方是个素未谋面的人。

    “鸦片?”她终于找到声音,嗫嚅地说。“但我并没有服用鸦片,我从不”

    “我向你保证,它不会一直这样不舒服。”他拂开她额前的湿发。“我们很快就会在一家客栈停下,你洗洗脸、喝杯热茶,就会舒服很多。”

    她不想多问,因为害怕随之而来的答案;可是她也提醒自己,害怕于事无补。

    “我爸爸在哪里?”她支吾地问。

    他的笑容不见了。“我看你父亲惹上了大麻烦。”

    她很想闭上眼睛,靠回他肩上,假装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然而晕眩已经过去,她开始忆起一些令人胆寒的画面:楼下来了三个陌生人父亲紧张的声音小女仆发抖着送来她的茶味道怪怪的茶然后跌倒。

    不必人家告诉她,她已经知道那些人杀害了父亲,不然她怎会跟一个陌生的英国人在疾驰的马车上。

    但是他握着她的手,鼓励她要勇敢,黎柔命令自己静听他的解释。

    他替朋友送信给她父亲,到达的时候,看到仆人往外跑。他正在听仆人解释说外国人侵入宅内、杀了主人时,看见其中一个坏人回来。他们合力拿下那坏人,因此得知他是回来杀她。

    “因为我看到他们。”黎柔的心脏狂跳,他们回来杀她。

    他捏捏她的手。“现在不用怕了,我们已经离开,他们找不到你了。”

    “可是警方应该有人去报警”

    “最好不要。”

    他的严厉令她抬起头。

    “我与令尊并没有深交,”他说。“可是,从事情可以看出,你父亲应该是惹上了很危险的人,我强烈怀疑威尼斯警方愿意保护一个英国女孩。”他停一下。“据我了解,你在威尼斯并不认识任何人。”

    她吞咽一下。“我也没去过任何地方,我只有爸爸。”她又快哭了。

    他因公殉职了。自从父亲把他为英国政府从事秘密工作的事情告诉她,她就一直担心会这样。她要自己勇敢,为父亲感到骄傲,因为他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而死亡,然而泪水依然滚滚而下。哀伤无法避免,而且她也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彻底与无助的孤单。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

    “不要忧虑,”这位男士说。“我会照顾你。”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泪痕斑斑的脸。“你喜欢去巴黎吗?”

    马车内虽暗,仍然足以看见他的脸。他比她起先的假设更为年轻,而且非常英俊,闪闪发亮的黑眼让她觉得浑身发热而晕眩。她只但愿不要再度觉得想吐。

    “巴黎?”她重复着。“现在?为什么?”

    “当然不是‘现在’,是几个星期之后,原因则是你在那里会比较安全。”

    “安全?”她让下巴离开他滑顺的手指。“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是一个落难的少女。”他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但是声音里却有笑意。“毕樊世从来不会弃落难少女于不顾,何况还是这么美丽的一位。”

    “毕樊世。”她揩着眼睛说。

    “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你,相信我。”

    她已经一无所有,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只能但愿他的话是真心的。

    他们抵达巴黎之后,毕樊世才把仆人的话全部告诉她:被她偶像化的父亲其实是一名罪犯,从事赃物武器的买卖,这次显然是因为客户不满而遭到杀身之祸。黎柔尖叫着说,仆人说谎,并哭倒在她的救命恩人的怀中。

    几星期之后,贺德鲁律师来到,事实再也不容她否认。根据他带来的遗嘱,贺律师是她的监护人,他把父亲的私人文件和警方的调查报告交给她,这些文件多少证明了仆人的说法。威尼斯瞥方认为黎柔的失踪是凶手造成的,律师认为以目前的状况,让警方有此印象反而比较安全。她没有理由反对这个聪明与和善的建议,何况她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她低着头静静听完,同意他的想法,同时感到无比的羞愧。她不只孤单无助,根本就是理应被驱逐的人。

    可是,贺律师马上进行给她一个新身分的工作,让她重建生活;而虽然没有法律上的义务,毕先生仍安排她跟巴黎的一位艺术家开始学画。她虽然是叛国者的女儿,可是这两位先生不遗馀力的支持并照顾她。她的回报,则是她这颗年轻的心所有的感激。

    不久,纯真的她给了毕樊世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