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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仲早已提前做好了安排,有国舅和皇后作保,陛下又不发声,皇宫里的卫兵并没有打算反抗的情绪,只要慕容仲还不动手,他们便也等着,等着不得不交手的一刻。

    好在谢白衣和杜若都是飞檐走壁的老手,而冷宫这边另也有一些复杂的出口,并没有被严密守卫,云间出来得十分顺利。

    皇宫大殿前,慕容仲的兵马已经列好了战阵,慕容仲仍不想将逼宫做得十分明显,下马步行上前,一步步朝养清殿的方向走着,只是身后跟了许多握着兵器的卫兵。

    慕容仲一边走一边高声道:“宸王叛逆,无召而归,请陛下暂授兵符,孙子即刻前往平乱!”

    他的口中不断重复着这话,走到养清殿宽阔的殿门前时,见那殿门紧闭着,便先跪了下来,将这话又重复了一边。

    养清殿后忽然冒出了几排卫兵,将殿门护卫住,人数并不多,只有几十来号人。

    这些卫兵的出现并不在慕容仲的计划之中,不由得皱了皱眉,副将凑近低声道:“看上去像长公主府的府兵,不知何时竟已埋伏在宫中。”

    慕容仲心里暗骂了一声废物,这几十来号人随便打打就可以解决掉,可问题是,一旦他先动了手,所谓的讨要兵符前去平乱,就变成了他先犯上作乱,道理上便输了一筹。

    长公主坐在里面,仍幽幽地喝着茶,皇后已经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已经有些坐不住,想要去内殿看看陛下醒来没有。

    安仪长公主将茶盖与茶碗磕出一个凌厉的声响,仍噙着笑道:“母后,您可想好了,父皇这会儿醒过来,睁眼看到眼前这景象,庆王可是还有余地的,为了保全自己,要多拉几个下水,不是没有可能。母后确定自己与这事没有一点关系?”

    皇后的身子微地一震,她早就猜到安仪长公主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只爱荣华富贵,对权利淡薄,她淡薄,是因为她足够清醒,所以才沉得住气。

    庆王想要逼宫这事儿,皇后是已经知晓了,国舅也说过,如果陛下能一直病着不起,那是最好的,可是皇后毕竟不敢,所以她便什么都没有做,索性陛下也很给面子,一直病着不起,但知而不报,便已经是有罪。

    况且皇后也并不知道,陛下一直病着不起,是不是有其它人使了什么暗招,这宫里的人每一个心都向着何处,谁说得准呢。

    皇后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摆出落落大方的神情,问:“安仪,依你之见,眼下当是如何呢?”

    长公主将茶碗放下,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宸王进城,逼到慕容仲不得不反,等那两兄弟手足相残,自会有人来收渔翁之利。或者等慕容仲先耐不住,强行破门,她们便是守卫陛下安危的功臣,退一万步讲,即便让慕容仲逼宫成功了,她们作为祖母和姑母,于先君无错,于新君无怨,总能暂以保全自身。

    “如果你没有能力做,那么起码要等得起。”这是那人教过安仪长公主最有用的一句话。

    ……

    僵持着的不止养清殿的门外,云间几人到达陆将军府的时候,因杜若亮出了金枭阁的令牌,进入还算容易,可在朝曦夫人门外,又吃了闭门羹。

    仍是同样的理由,病了。

    杜若来时的路上,已经分明地看出造反的痕迹,街巷里的买卖人都已关门保平安了,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整装待发的兵士一列列地巡逻,不知究竟是听命于谁的。

    杜若有些破门而入的打算,被谢白衣拦住了。

    云间在朝曦夫人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跪了下来,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门内的沈朝曦单手支着脸庞,卧在一张松软的病榻上,透过窗纸看着外面沐浴在薄光下的瘦小身影,目光悲凉。

    一如慕容铮所言,沈朝曦的气色并不好,多年的深宅生活,早已将她的外表养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娇弱妇人,她没有再试过,不知道自己还拿不拿得动抢,勒不勒得动战马,曾经一双飒爽逼人的横眉被岁月勾勒成远山一般长,这样的生活就像把她放在冷水中一点点浸透,从溺水的那一刻开始,她其实就已经死了。

    “她说她叫沈絮?”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出那名字的时候,不由得带着些温柔。

    “是。”身旁照顾的丫鬟回答。

    “没说是来做什么?”沈朝曦问。

    “没说,”丫鬟恭敬地回答,但带了一丝自己的猜测,道:“今日城中有些变故,前几日庆王殿下派人过来向将军借了些兵马,说是宸王殿下无召而归,不能让他进城,庆王殿下自己,进宫去向陛下请示兵符了。”

    将军府里的丫头,对军事上的事情也是耳濡目染的,三言两语实际已将现在城中的情势说得很明白,庆王和宸王,今日势必要大干一场。

    门外那女子忽然到来,不是为了宸王,就是为了庆王。

    沈朝曦又朝那身影望了一眼,隔着窗纸和一段距离,并不能看清她的容貌,也就看不到那熟悉的轮廓和眼眸。

    沈朝曦的心里有一瞬微微的触痛,但强行忍了下来。她若当真是沈絮,那多好啊,韩国的絮儿长大了,长成一个娉婷俏丽的大姑娘了。可她又并不希望那是沈絮,韩国有她这一个忍辱偷生的朝曦公主已经足够了,不要再多添一人,尝她这些年尝过的苦。

    所以无论如何,沈朝曦并不打算见她。

    云间就这么静静地跪着,在这一段时间里,那些凝结在心中的许多疑问,竟就渐渐释然。她不懂,沈朝曦为什么不在城破那天,像父亲母亲一样战至最后一滴血,又为什么不能像外公外婆一样,以死殉国。

    而今她依然不懂,但她懂得那种恨不能以韩人之身战死之痛,活下来的沈朝曦,大约一定比死去的那一个更痛苦,这种痛苦是惩罚,但或者是另一种心灵的救赎。

    所以云间也只是借此机会来看看她,她并没有什么需要沈朝曦做的,她也希望她们此后都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跪到暮鼓十分,云间起身准备离开,那紧闭的门才终于打开了一侧,两名丫鬟抬着一杆红缨枪走出来,费劲地把银抢竖在地上,对云间道:“夫人说,姑娘若提得起这杆抢,便答应姑娘一个要求,无论什么要求。”

    云间朝那抢上看了一眼,通体银亮保养得很好,只是红缨已经纠缠,不复当年英姿飒飒。

    云间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烦请回告夫人,我是将死之身,提不动这抢,但我的心中也有一杆枪,比此更直更亮,我终将以公主之身战死,不负年少疏狂。”

    杜若有些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不就是一杆枪,我来!”

    谢白衣急忙将她拉住,“你是谁啊你。”

    杜若提起肘来想要打他,被谢白衣敏捷地躲闪开,跳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向天空放出一弹信号。杜若见了也不示弱,跟着放了一弹,谢白衣见此也不省着,又来了一发,杜若便再跟一发。

    皇宫里,慕容仲眼见那遥远的信号,今日的金阳城格外寂静,静得连遥远的破空之响都能隐约听到。

    慕容仲皱眉,副将道:“是金枭阁的信号。”

    意料之内,但这一声又是……

    “难道是槐花社?”慕容仲不禁开口,紧接着那些信号声便霹雳巴拉地汇聚在某一处炸了起来,副将摸了摸后脑勺,“莫不是谁家炮房炸了……”

    这音调交错的两股信号,如寂静城中忽而迸发的狂欢,知情者的心无不被之所牵引着,金枭阁要动了,槐花社要动了,慕容仲在这两股信号的激发下,也不得不动了。

    房间里,朝曦夫人面无表情地道,“告诉陆晚成,放宸王进城。”

    ……

    云间的身子总经受不住一直跟他们两个飞檐走壁,既然城门暂时难开,她的想法是先去考场那边看看,去看看慕容仲自以为控制住的那帮大臣。

    宫里的事情她是没什么可担忧的,那祖孙两个要打打要杀杀,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看不见。

    那城门却忽然开了,宸王和随身带来的亲卫,马蹄声浩荡了几里远,三人躲进了一条巷子里,不消片刻,便看到宸王一身乌金戎装,快马加鞭行在最前,直朝着正阳门的方向而去。

    嘈杂的马蹄声中,谢白衣道:“宸王已经进城,不知宫里的好戏唱到了哪里。”

    杜若已经摩拳擦掌,按捺不住回宫护驾的热情,谢白衣倒是无所谓,若不是带着云间这个拖油瓶,他自诩天上地下只要有他想看的戏便没有看不到的

    正说着,一声明亮的马嘶从前方传来,马队仍紧密快速地鱼贯而入,有人逆流而行,将马蹄停在巷口,对着里面伸出一只手,嗓音中一抹疏狂一抹温雅,“筹谋了一年的好戏,不想亲自看看吗?”

    “宸王殿下……”

    慕容铮被铠甲罩住的脸面翩翩一笑,“来,本王的马上,没人伤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