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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可怜(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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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前,谢婷便名满江湖,二十年后,她的毒术已经到了比她武功高一万倍,一招都不用,便能杀死她的高手,也不愿意与她为敌的地步,谁知道她人死之后,会不会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毒死任何人?

    叶开扬扬眉,懒散笑道:“谢前辈二十年前便是江湖上第一等一的高手,一身毒术冠绝天下,能止小儿夜啼,当年叶开幼时不爱吃饭,时常哭闹,乳母就常常拿谢前辈的恐怖传说来吓唬叶开。”

    谢婷嘴角抽了下,径自忍了。

    “哎,所以,如果我真有什么灵药,也是绝不敢给谢前辈看一眼的。”

    叶开莞尔,“否则那是灵药还是毒药,谁还分得清楚?”

    谢婷一噎,冷笑三声,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叶开道:“你居然还敢如此嚣张,难道还想着要仰仗狐苏的势?他都要死了,等他一死,方若华还能活?盯着她恨不得食其血肉的,可不只是大辽与西夏,我奉劝你放聪明一些,西北已成绝地,不知多少人只等那人咽气……”

    叶开轻轻一扬眉,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你和你那一双结义兄弟,不是自称联手胜天三分?既然和西北有深仇大恨,又觉得狐苏先生患恶疾将死,还来找我这个小辈问什么?直接去西北指名挑战,上生死擂打上一场就是,换了旁的江湖恩怨,还要仲裁所裁决,可狐苏先生什么时候怯战过?早年谁来寻仇都接着,生死擂上连站三天三夜时也有,你若去挑战,他只要活着,必然迎战。”

    谢婷登时无语。

    她有几条命,赶去挑战狐苏先生?

    叶开摇了摇头:“不要说只是怀疑先生身染恶疾,恐怕就是确定他已死,你也要犹豫再三,不大敢踏入西北边陲重地。”

    谢婷这次到是没有反驳:“我承认狐苏武功冠绝天下,便是死了,也是虎死威犹在。”

    她说着,心中懊恼,“如此英雄人物,还有方若华,女中豪杰,为何就不懂道理?当年我家王爷何等英雄了得,若他得了天下,岂容西夏小国嚣张?如今赵祯软弱至此,哪里能和我家王爷相提并论,难道就因为他命好,投了个好胎,就能压我家王爷一头?”

    谢婷的眉宇间闪过一抹煞气:“你放心,我不杀你,不过你最好乖乖与我走,别自寻死路,我知道,你或许不怕死,但是你看周围,这么多江湖同道在,你当他们都能避得过我的毒术?更何况,我来前早有准备,以无心算有心,最利于我发挥……你想必也不想看到周遭土地三年内寸草不生,人畜皆死?”

    草棚内无数武林人士脸色骤变,那黑色衣袍的少侠怒道:“你个疯子!”

    所有人胆战心惊,生怕这人当真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就施毒。

    都说黄河三毒的毒术不着痕迹,有一年少林几位高僧中毒三个月之后,吃饭时笑着倒毙,同门才知道他们中了毒。

    他们怎能不害怕?

    一时间整个茶棚都慌乱起来,众人连寻仇也顾不上,恨不得脚下生风,可看到谢婷的眼神,又都不敢轻举妄动。

    谢婷到笑了:“若我真是疯子,你们此时绝不会还能开口说话。”

    她一拢头发,明明手足不动,可是空气中就浮现出幽幽暗香。

    在场的江湖人明明已经是提起真气,万分戒备,可此时依旧脑子嗡嗡响,身体不听使唤。

    叶开神色凝重,上前一步护在傅红雪等人身前,一伸手,指尖便出现一把刀。

    看着他的手,谢婷也神色凝滞,眯了眯眼轻声道,“叶少侠的飞刀,奴家也怕,看样子叶少侠还不怎么怕我手里的毒,不过,你不如想想清楚,你自己能脱身,在场的这些人能不能脱身?你的朋友又能不能脱身?”

    叶开未曾开口,傅红雪冷笑:“朋友?陌生人而已,谁会在意?”

    谢婷闻言却莞尔,丝毫不信叶开会不顾别人死活,“叶开,狐苏将死,方若华也长久不了,西北崩溃,就在当下,不如……”

    话音未落,遥遥就有声音传来:“就不劳谢女侠关心我西北的景况,至于叶开,便是我也有些年头没随意指点过,更不劳谢女侠费心。”

    谢婷登时色变:“方若华!!”。

    不只是谢婷,草棚这些都被毒药吓得魂不守舍的武林人士,也循声看去,便是傅红雪也不例外。

    安国长平长公主在朝在野,都是个传奇。

    她早年声名不显,但这近二十年来,却是一力扭转了我朝与西夏连战连败的战局,百战百胜,还布局天下,使得西夏与大辽不敢越雷池一步,更是于一年前收回幽云十六州大部,当今陛下为此泰山祭天,告祭列宗列宗。

    就连李元昊都说,若能杀死方若华,他愿意以半壁江山相酬!

    李元昊那厮背叛大宋,自立为王,可见是何等样的枭雄,被他忌讳至此的人,谁能不好奇?

    要方若华说,这传言简直没谱了,要真如此,恐怕大宋朝的文武大臣得劝陛下宰了自己去换疆土。

    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一队银甲骑兵,为首的那个身体瘦削,头发梳得极高,露出宽阔的额头,眼角处已经有些许细纹,脸上也有几道伤疤,但看起来并不凶恶,反而一身书香气。

    和众人印象中三头六臂,膀大腰圆,威风凛凛的女将完全不同,五官也显得平淡。

    众人都盯着她看,谢婷却是全身颤抖,一丝声音仿佛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你没病?”

    此时,大家才看到就跟在长公主身后的那人,人世间所有描绘天人的词,似乎都能用到这人身上,可是当他收敛锋芒,站在那个女子身后时,人们就几乎注意不到他。

    傅红雪低头看自己的刀。

    方若华看着谢婷:“我记得你是钦命要犯,唔,要不要让展护卫欠我一个人情?”

    谢婷身体一颤。

    方若华又道:“算了,展昭马上就到,让他自己处置吧。”说着便再不多看她一眼,一挥手,身边自有人上前替众人解毒,谢婷是连多看一眼也不敢,更不要说阻止,低着头,一步步退出去,转眼不见踪迹。

    一众武林人士盯着方若华,热血沸腾,几个少侠跃跃欲试,竟都忘了报仇,也忘了害怕,只想多和这位江湖传奇说几句话,若是能面对面聊两句,便是将来面对子孙后代时也光耀的很。

    方若华却有些疲惫,客气了两句便回过头盯着叶开,“擅自窥探谍组密报,就罚你打扫一个月镇西城以及军营的厕所,若受到投诉,惩罚加倍。”

    叶开默然良久:“叶开甘愿受罚。”

    方若华这才微笑,不等他继续说话,伸手去拍了拍他如今已经宽阔的肩,笑容清淡,并无太多惆怅:“你不要胡乱担心,既选择做一员武将,那么百战为国死,不是遗憾,而是荣耀,而我西北,无一人惧死,千千万万的兵士如此,我如此,狐苏也如此。”

    “东京开封,繁华如梦,若是怕死早该回去享那荣华富贵,既然没有,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还真怕我镇西城死一个方若华,一个狐苏,它就不再是镇西城了?若真如此,那我这二十年夙兴夜寐,才真是一番白辛苦。”

    “镇西城不是我的,也不是狐苏的,我们死一千回,它依旧能运转自如。”

    叶开心中冰凉,扭头去看狐苏。

    狐苏笑了笑,半晌终于轻叹,柔声道:“灵药是好,终究只能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

    方若华随手从马上拿下褡裢递过去,“又没带银子吧,我的先拿给你用,对了,把你得的药送去给阿凤,让他速配一批救急的丹药,给杨元帅送去,最近他那里战事颇多,伤兵都送我们那儿了。”

    叶开一手接过褡裢,面上不显,心中却已大痛,此时才真正相信,原来大夫们说的都是真的,天下灵药,但凡世间有的,都有人愿意千难万险,取来献给狐苏先生,可没用就是没用。

    也许上天太宠爱他,所以不肯把他留在凡尘俗世。

    “别乱想了,我都没死,狐苏哪里那么容易死,他命里注定要陪伴我左右。”方若华轻笑,挥挥手收队,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叶开轻轻地坐下,他知道,从数年前开始公主便在北边有所动作,尤其关注一个叫女真的小部落,他两个师兄都被安排去了会宁府,此次因为幽云十六州之事,辽与西夏有所勾连,公主此去北地,恐怕又是避不开的明枪暗箭。

    目送公主远去,叶开回头看了看傅红雪,傅红雪和这些江湖人,也已然没有心气决战。

    黑衣少侠看着同样黑衣白面,手持黑刀的仇人:“今天见到了公主,不适合染血,但终有一天,此仇此恨要以血来洗!”

    傅红雪一步一步地远去:“我等着。”

    数月之后,江湖雪狂风骤。

    丁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世家,和芦花荡的丁家不同,芦花荡丁兆兰,丁兆蕙丁氏双侠一向是平民做派,寻常自己还出去打渔贩鱼,丁家却是良田千顷,珍珠满地,正经的富贵滔天。

    富贵滔天的丁家,此时已是一派萧索。

    湖中央,天心楼内,登场的各个角色神色各异。

    “咳咳。”

    叶开靠着墙站在地上。

    一切仇恨痛苦绝望都在前一刻结束了。

    白天羽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因为负情薄幸,抛弃了已经怀有身孕的白云仙子丁白云,丁白云召集所有对于白天羽强势性格而痛苦的那些……白大侠的朋友们,于十九年前,梅花庵外,杀了他。

    傅红雪身为白天羽的儿子,在他母亲花白凤十八年如一日的教导下,进行了这场复仇,他本该手刃仇人,血洗丁家庄,杀死第一个动手的马空群,可是,江湖风雨如骤,恩怨情仇纠缠,杀死白天羽的人有大罪,但白天羽负了丁白云,毁了她一生,又岂能无罪?

    可是,傅红雪本绝不会放弃,这场仇恨本来应该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但是人世间的一切就是这么奇怪……

    叶开苦笑:“没错,白夫人换走了你母亲花白凤的孩子,所以,你不是白大侠的儿子,这些也不是你的仇人,你已经不必去恨任何人。”

    怪不得叶开总是要掺和进这场复仇中来,怪不得叶开处处领先一步,戳破无数阴谋,好像无所不知。

    傅红雪沉默许久,从天心楼的石阶上一步步走下去,叶开也走下去:“安乐侯庞昱觉得我很可怜。”

    傅红雪的脚步顿了顿。

    叶开怎么会可怜?

    白夫人虽然嫉妒成性,不肯容忍白天羽和那些女子往来,但她却不忍心让自己丈夫的儿子一辈子平庸,她把叶开安排到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里,还给叶开找了那位小李探花做师父。

    叶开极幸运,他得西北那位看重,是那位公主的义子,被呵护着长大,心性光明,聪慧而善良,武功高绝,小小年纪便有了如此成就,将来一定是一代名侠。

    他若是还可怜,天底下还有不可怜的人?

    “我难道说错了,你怎么不可怜?”庞昱已经人到中年,却把纨绔子弟这四个字做到极致,身边带着的下人把此地的布置摆设,园林园景,下人的衣着品味,茶水点心,从上到下,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遍,实实觉得委屈了自家侯爷。

    丁家一众下人是敢怒不敢言。

    哎!

    此时,庞昱坐在柔软的软轿上,抱着手炉看过了一场好戏,带着一种轻佻的,让人生恨的看客心态,笑眯眯点评:“你从小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就被剥夺了和母亲在一起的机会,该你报的仇,有别人一丝不苟地帮你去报,也不问问你乐意不乐意,和这些恩怨情仇纠缠不清的,本该是你,可你却硬生生成了一个局外人,更惨的是,你有一颗游侠浪子的心,偏偏遇见了方若华。”

    庞昱哀叹,“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你那位公主剪断翅膀,打断腿脚,绑在永远也没有终结的战场上,从此耗费心力去和西夏,和大辽,甚至和大宋的文臣武将勾心斗角,为的却永远不会是你自己,然后你有一天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叶开笑了:“那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