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所谓大学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学校突然宣布要提前换届,此前竟然没有一点消息。按学校不成文的规矩,中层领导每隔三年要调整换届一次。推算下来,到年底才满三年。提前换届,学校的解释是明年教育部要对学校进行评估,一切为评估让路,一切为评估准备。

    更主要的是这次换届又有新意,改革的力度也算很大。上次换届是竞争上岗,你想争哪个岗位,就写一份竞争演说,然后在全校处级干部大会上演讲,然后让参会的干部评分,再由学校考评领导小组评选,然后交学校党委常委会决定。这次换届变成了主要是民主推举,办法是从即日起全部中层领导就地卧倒,意思是说从今天起,你再不是什么处长主任,也不是什么副处长副主任,都是老百姓,一切都平等,一切从头来。但在这卧倒期间,你原来负责什么工作仍然要负责什么工作,原来承担什么责任仍然承担什么责任,直到新任命的领导上任。推举的办法也很民主,程序也很繁琐复杂,整个过程被分成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报名阶段,你想任哪个职务就报哪个职务,但志愿只能有两个,条件是报正处级职务必须是现任正处或者是现任副处满三年以上;报副处职务必须是现任副处或者是现任正科满三年以上。然后进入第二阶段民主推举,推举的办法是召开一个推举大会,大会由全校处级以上干部和副教授以上的职工参加,学校将报名表打印成册,让大家在报名表上打钩画叉。获得半数以上同意票的,才有资格进入下一阶段组织考核。组织考核由组织部牵头,成立一个考核小组,负责考核每个人的德政绩能。第四阶段为研究任命阶段,由党委常委在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后,做出最后的任命决定。这个换届办法是在全校中干大会上宣布的。让叶天闻觉得最要命的是最后的附加条件。附加条件规定,正职不能在同一岗位上连续任职六年,已经连续任六年以上的,必须要转换新的岗位。叶天闻算算,他已经在系主任这个岗位上干了差不多八年。虽然说只是必须换个岗位,但系主任不同于机关领导干部。机关领导可以互换,比如科研处长可以当教务处长,教务处长可以当人事处长,人事处长可以当组织部长。但系主任就不行,这里有个不同专业的问题。经贸系就不能到生物系也不能到中文系。叶天闻觉得这次的换届有赶他走的意思。他早就听说学校要打破领导职务终身制,说不打破不行,不打破下面的领导就提不上来,许多副处已经当了七八年,有些甚至当了十几年。副处长提不起来,又压住了那些处长助理,有不少人已经助理等候了四五年,不少人头发已经等成了花白。至于那些科长,等待更是遥遥无期。有些实在等得没了耐心,能教书的便只好改行教书。叶天闻不由得长叹一声。如果这次能够考取副厅级,一切问题就都没有了问题。但考试结果出来最快也得半月,成绩出来还要面试。面试什么时候能进行,更是没办法说清。事情怎么就这么不巧。他突然觉得这次突然提前换届,就是为了整治他们这一批人。如果换届再推迟一两个月,副厅级考试就有了结果。如果考上副校长,哪里还有换届这档子麻烦,因为校级领导就从来没听说过换届,更不可能竞争上岗。叶天闻不由得再叹一声。他想,干什么都要干大了才行,就像父亲,解放前在国民党军队里当个小连长,解放后又是劳改又是批斗,差点被整死。而那些师长军长,虽然也进了监狱,但待遇却相当不错,连三年困难都没怎么挨饿,更没有一个饿死。到改革开放后更是风光无限,不是政协常委,就是民主党派首领。这次,说什么也得想办法进入副厅级行列。

    这次和吕书记调研,他曾和吕书记谈过他的工作。对他这个新农村建设副组长没能被任命为副厅,吕书记也做了解释,说实在是没有编制,再说他觉得已经是教授了,再当个副厅级也没意思。他还是说了他的想法,他特别强调说不是他想当官,而是没个官衔确实不好开展工作,特别是到下面,没有官衔人家不接待不说,调查也不能顺利进行。当然他也说了这次报考副校长。吕书记倒很支持他考副校长。但关键的问题是考试得过关。如果这次考试能进入面试,就想办法找找吕书记,不管办成办不成,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旁边数学系的岳主任却一脸轻松。叶天闻知道,岳主任也至少当了六年,这次也得挪位换窝。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轻松自在。见岳主任也在看他,叶天闻说,准备到哪去,是不是谋好了哪个处长的位子。

    岳主任说,我无所谓,大不了甲处到乙处,系主任换成系书记。我倒觉得当书记也不错,官照当,事不多,倒也省心。

    系里的书记不比学校的书记,系里的书记没有财务权没有人事权。不管财不管人,就只能管管政治学习和学生工作。但岳主任能坦然,关键是人家能搞计算机软件开发设计,很忙,挣钱也很多。他就不行,如果不当系主任,就没有外出开会的机会,也没有兼新农村建设副组长这样的资格,就连申请科研,也有很大的麻烦,即使能申请到,你无职无权,也无法组织实施。可麻烦的是,他连互换都无法去换。他们系的书记是工农兵学员,而当系主任不仅应该懂专业,至少也得是个有点名气的教授。叶天闻觉得还真的是个问题。好在和书记校长的关系还不错,找找他们,看能不能到机关任个处长,或者特殊问题特殊对待,继续当这个系主任。

    手机响了。有人发来了短信,是给全省大学排名次的。说第一名是工大,两个院士墙上挂;第二名是师大,牛皮吹得比天大;第三名是奇大,校园流行官文化

    可以看出,短信也是转发的。这几句话还编得有点意思。但流行官文化的岂止是奇大。其他学校也差不多,不少学校的官职已经形成了倒金字塔,处级干部比科级多,科级干部比干事多,有官职的比无官职的多,而且官位不够,就大量设助理。校长助理处长助理书记助理,反正没个官就没法称呼,没个官就像光身子没穿衣服。到县市调研时,下面有些领导就谈到官浮于事,说专区改成市政府后,就变成了一级政府机构,就得增设人大政协几套班子。然后问高校是不是好一些。他只能苦笑。高校是人才聚集的地方,学而优则仕,是人才你不给个职务待遇,那怎么能行,日子又怎么去过。再说,领导是大家都追求的东西,都追求的东西你怎么能限制得住。不但无法限制,还有逐步扩大的趋势。比如工大。工大升格为副省级后,据说原来的处都要升格为副厅,原来的科都要升格为处。如果真升了,一下就要增加一百多个副厅,一百多个处级。养一名副厅得多少钱?他这个经济学家无法计算,但车马费差旅费招待费,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有时他也想,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为什么要升格。答案只能是官本位思想在作怪。在传统的认识中,是否有成就,往往要用官大小来衡量。如果你说你有点学问有点本事,但有学问有本事连个系主任校领导都没当上,怎么能说明你有本事有学问呢。叶天闻不由得再苦笑。他想,五四运动就反封建,反了近百年,封建官本位意识却越反越浓,而且还把这种封建的东西反进了神圣的高校殿堂。叶天闻不由得再叹息一声。

    散会后,叶天闻就给乔书记打电话,问像他这种情况怎么报,报什么职位。乔书记说,你先随便报一个,现在情况不明,等报上来考察过,我们再看情况给你找个地方。总之你现在不用着急,到时总会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地方。

    他觉得他还不是处理品,怎么能任意安排个地方。叶天闻委婉地说,我是想干点事情,也觉得有能力干点事情,如果职位不合适,可能也没办法发挥自己的特长。

    乔书记嘿嘿笑了,笑得叶天闻心里有点发慌。他想解释一下,乔书记却说,你放心,这次换届的宗旨就是人尽其才,你要充分相信组织。至于你的担心,也没必要,你又没犯错误,怎么可能把你的官免掉。

    叶天闻也不是怕把官免掉,乔书记这样说,可能是有不少人怕把官免掉,或者是乔书记认为他也怕把官免掉。简直是笑话。挂了电话,他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越恨自己没把真实想法向书记解释清楚。再给宋校长打电话,回答也和乔书记差不多。叶天闻想,也罢,就胡乱报一个职务,让他们研究平衡去吧。

    但报哪个职务还是让他犯愁。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报谁的职位占谁的地盘?比如你报工会的职位,那人家工会现在的领导怎么办,人家知道了,当然会觉得你是在故意挤对人家。

    回到家,想到胡增泉也在科研处长的位子上呆了多年,他决定给胡增泉打个电话,听听他怎么说,看能不能报科研处长这个职位。

    打通手机,当问胡增泉准备报哪个职位时,胡增泉觉得自己也说不清要报哪个职位。那天副厅级考试时学校去了不少人,他原以为这些人是报别的职位的。前天病好出院后,他才打探清楚,副校长这个职位,光本校就有十一个人报考,加上外单位的,总共报考这个职位的有十九个人。这么多人报考,自己又考得不够理想,能否考上不容乐观。如果考不上,就得在学校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因为虽然挂着校长助理,但助理是个虚职。他想过了,就盯住组织部长和人事处长这两个职位,究竟报哪个,等打探清情况再说。但这些想法还不能告诉任何人。胡增泉痛快地说,咱们是过来人,还是那句老话,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切听从党安排,让咱去哪就去哪。

    叶天闻心里不由得骂一句滑头。他觉得就不该问人家。现在这种情况,谁会老老实实告诉你心里的想法。要结束通话时,胡增泉也问他打算报哪个职位。叶天闻一下明白了,胡增泉心里也许比他还乱,比他还没底。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叶天闻更爽快地说,我还报什么职位,我想养老休息,我报调研员职位,只挂名不管事。

    胡增泉问是不是真的。叶天闻突然觉得不能这样说。还有民主打分这一关,如果辞职挂名的话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真的不想干了,不给他打钩那就麻烦透了。他急忙纠正说,我打算报你那个职位,你让开,我进来,你干烦了,我再干。

    这不行。万一争不上别的好职位,他就不挪这个科研处长。再说,这个位子副处长老景已经等了多年,也巴结了他多年。刚才散会,老景还高兴地跑过来跟他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并且明确说他就报这个职位,而且说如果他当了,就仍然听他的,他有什么事说一声,他立即就想法去办,就像他自己仍然当这个处长一样。老景也提出让他帮帮忙使使劲,在学校领导面前举荐举荐。他完全答应了老景,他觉得自己不能当科研处长,放一个傀儡接替他,也和他当差不多。想不到叶天闻也要插手。这当然绝对不行。如果叶天闻插手,按他的资历,很可能就会把老景挤掉。胡增泉说,你大主任大教授,当个科研处长没权没钱,太可惜了。你是学经济的,为什么不当财务处长?掌握了学校的财政就等于掌握了学校的性命,也等于掌握了学校的领导。性命你都不掌握,你这不是犯了糊涂是什么。

    叶天闻说,我就觉得你这个位子很好,当个科研处长管管科研,我也知足了。

    这回胡增泉真的是急了,他只好加重了语气说,这不行,这个位子有老景等着,你也绝对进不来,你别乱骚扰了,还是找个别的职位吧。

    妈妈的,这个职位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就要由你来安排。老子也不是丧家狗,让你们推来撵去的。今天我还非要报这个职位不可!但还有民主打钩这一关,还不能得罪任何人。叶天闻努力压下心里的愤怒,说,那好,天下是你们的,我就听你的,随便找个职位报报算了。

    合上手机,胡增泉觉得他自己的问题比叶天闻更大,更麻烦。组织部长人事处长任职都没满六年,很可能仍任原职,这样你怎么能挤得进去。如果这两个职位进不去,再就没有好一点合适一点的去处。坐在那里想一阵,他决定给宋校长打个电话,探探口气,也表明自己的态度,明确告诉宋校长他要当组织部长,至少也是人事处长。但电话占钱,不停地打了五六次,才打了进去。谁知他还没说完,宋校长说,我的意思是你有校长助理这顶帽子就行了,然后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公司的事情上,目前的任务是要集中精力把籽瓜饮料搞出来,然后想办法再开拓市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依我的看法,如果把奇才集团搞好了,搞成年产值几亿几十亿的大企业,你就是堂堂的大企业家,真正的巨无霸,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你还要这个小小的处长干什么。

    说得倒轻巧,怎么才能让企业产值几个亿,能办到吗?可能吗?比如你宋校长,你能把奇才大学办成一流的大学吗?但他又无法辩解。只好说,企业得一步一步来,我到组织部不会影响搞企业。如果企业搞大了,我就立即退出来,安心搞企业。说完,又觉得不够。今天的事涉及今后的前途命运,一些话不能不说清。胡增泉急忙又说,宋校长,你也知道,校长助理是个空架子,实际什么事都没有,我的精力你也知道,兼几份工作没一点问题,并且我向你保证,不仅要首先管好公司的工作,也要干好本职工作。相反,如果在学校不任一个实质性的职务,我在学校就没一点地位,公司的事也就很难办。说实话,我的地位越高,公司的地位才越高,事情才越好办。

    宋校长显然不满意了,他只冷冷地说,那好,你就报吧,现在我也说不清,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到时再看吧。

    宋校长的话就像给他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冷得胡增泉心里发凉。如果宋校长确实只想让他搞企业,那么一切就都完了。公司的总经理是叶天闻,怎么又让我管公司?当官轮不到我,干活就想起我来了,这算什么事情。胡增泉觉得还有一肚子的话,这些不说清不行。胡增泉说,我觉得这次换届既然力度很大,那大家就要都动一动。组织部门是上游,他们一动,瓶塞才能打开,大家才能跟着都活起来。如果他们不动,就同上游的闸门关死,下游再怎么动再怎么搅和,也是一潭死水。

    宋振兴觉得胡增泉有点贪得无厌。这人咋是这个样子。宋振兴没好气地说,问题是组织部长人事处长的位子都占着,没有空位怎么办。你让他们怎么动,往哪里动。

    这让胡增泉难以回答。学校和地方不同,学校除了校级领导,所有的部门领导都不是常委,所以组织部长也和其他部门领导一样,都是正处级。提拔处级干部的权力在学校,但处级以上,权力就归省委,许多时候学校连参与意见的机会都没有。胡增泉只好说,实在没去处,那就让他来当校长助理,把我和他调换一下。

    传来了宋振兴嘿嘿的笑声。然后又加了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胡增泉清楚,宋校长是在嘲笑他。胡增泉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妈妈的,多少年来我鞍前马后服侍你巴结你,为的什么?为的就是关键时候让你照顾一下。不照顾不偏袒,那我巴结你干什么,你以为我天生就是奴隶,天生就是巴结你侍候你的下贱种。但胡增泉不知该说什么。他干脆什么也不再说,也不挂电话,看他究竟再说什么。等半天,宋振兴才平缓了口气说,你的想法我清楚了,但现在我也给你说不清什么,只能到时再说。

    放了电话,胡增泉决定再给乔书记打个电话。乔书记的儿子媳妇出国,他不仅给报销了所有的费用,而且还给发了补助。四五万块钱哪。但乔书记的手机关机。只好打到家里。乔书记的老婆盘问半天,才把乔书记叫来。但乔书记话更原则,他说现在情况不明,他也说不清。不过乔书记说报是可以报组织部长职务,但结果怎么样很难说。乔书记的口气是平和的,最后还说不要急,到时能照顾会尽量照顾。

    感觉嗓子都有点发干。胡增泉倒杯水喝几口。坐在沙发上细想一阵,又觉得今天在两位一把手面前,实际上是碰了钉子。像乔书记那样原则性的话,他对谁都会那样说,并没对他有半点特殊。这不由得让他更加沮丧,也不由得让他更加清楚,他和两位一把手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他在两位一把手心目中的地位,肯定远不如组织部长人事处长。想想看,人家位显权重,可以直接给领导办事,而且能办大事。比如宋校长要安排一个人到学校工作,只需给人事处长打一个电话,人事处长就能想办法给人家办好;而你,只能靠巴结人家。巴结谁不会?也许人家比你还要高明。

    这样看来,这次换届,凶多吉少。闹不好,就是宋校长说的那样,只给他一个校长助理的虚职,然后让他负责公司的那摊子烂事,当一个小企业的负责人,整天东跑西跑请客吃饭求人办事推销产品。

    胡增泉不由得再一次拷问自己的命运。难道真的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吗?难道真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吗?也许这一年是他生命的最低潮。死老婆,自己病,考试又太激动太冲动,换届又多出不能连任,唯一顺心点的是高歌答应了她姐,却半路闹出个杜小春,以至于误会不断。昨天,得知他病好出院,高歌却送来了那个存折,而且把他家的钥匙也一并交给了他,大有从此断绝往来再不相见的架势。

    想到高歌,胡增泉的心里又不禁更加难受。想来真是巧得不能再巧。杜小春刚给他擦身子,高歌就恰巧赶了回来。就好像老天爷在故意捉弄。也许真的是天意,真的是他和高歌就没有缘分。

    但细想,这件事怎么说也还是怨自己。在多种选择面前,他的心思还是没有专一。但没有专一也不是他朝三暮四,而是多种原因恰巧凑在了一起。起初他估计高歌不会答应嫁他,这才把杜小春当成了候选。当高歌有了嫁他的意思时,却又出现了他病倒的特殊情况,而且他对自己的病又判断失误,认为从此会留下残疾,因此而不拖累高歌,从而迁就了杜小春。想不到病得急也好得快,现在已经没有一点不良感觉。但高歌对他的误解却更加深重,他也无法解释得清,而且她也固执地不听解释。但他早想好了,只要她没嫁别人,他就决不轻易放弃。即使她嫁了别人,那她还是他的小姨子,他仍然要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不仅对她好,对她的父母,他仍然要和从前一样,决不能让二老失去女儿后,再失去女婿。

    他决定给高歌打个电话,让她也报名参加院系助理的竞争。说穿了,他不能保护她一辈子,输血不如造血,她自己当了领导,自己保护自己去吧。再说,当领导不仅不耽误教书,两条腿走路总比一条腿强。打通半天,高歌才接电话,而且开口就问他有什么事。看来火气仍然不小。胡增泉温和地说,高歌,竞聘领导的事你也听说了吧,我劝你也竞争你们院的院长助理。这次所有的系都升成了院,估计院长助理不会少。搞行政工作,就讲究一个早字,年龄优势是最大的优势。你早点挂个助理,即使不用刻意努力,一年一年熬,熬到我们这个年龄,至少也该是院领导了。

    高歌听他说完,才嘲讽地说,今天你怎么有闲心关心起我来了,你是不是又搞错了,把我当成了杜小春。你确定一下,这回你没搞错?别搞错了再向我不停地解释,我烦透了。

    这丫头,嘴从来没软过。胡增泉说,你真的误解了我,不过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一切我会用行动说明。今天我要说的是,报名表可以在学校的网上下载,你尽快下载一份填写好交到系里,剩下的事,由我来办。

    换届的事高歌刚才听说,她并没细问,也没想去争什么。胡增泉这样一说,她倒有点动心。见马长有盯着她试图弄清是谁的电话时,她故意对着手机向马长有说,马总,这回你竞争不竞争一个职位,论水平,你当个院长没一点问题,但还得委屈你从头做起,竞争一个副院长,怎么样,争不争。

    马长有判断出给高歌打电话的是胡增泉。胡增泉和高歌的事,高歌全对他说了。但他不明白高歌为什么要问他,是不是故意要胡增泉听,故意要让胡增泉知道,故意要让胡增泉吃醋。刚才,高歌已经劝他竞争副院长了。这事还真的让他有点动心。他倒不是十分想当这个官,但不当,院里的做法实在让他看不下去。比如,院里有这么雄厚的师资力量,有那么多有才能的教师,但却没有组织大家搞点实业搞点实践搞点创收。这些年,无论是教师的科研还是发表的论文,都落在了全校的后面。而创收得到的经费,更是少得可怜,以至于学院成了全校最贫困的单位。贫困当然留不住人才,这几年有才华的教师就调走不少。更可气的是教学质量也无人去抓。食品科学本来是实践性很强的一门学科,但上课时老师很少给学生做什么实验,院里的实验室也提供不出什么实验的设备和材料。如果他当了副院长,就完全可以改变一下目前的状况,至少是有了发言权,可以干预一些事情,决策一些事情。马长有上前一步凑到高歌面前,大声说,当也可以,怎么不当,当了官才能干一些事情,我当然要当。

    手机里半天没有声音。高歌故意叫声姐夫,问还有什么事。却很快传来挂了机的嘟嘟声。

    高歌收起手机,便一阵大笑。见马长有不解地看她,她只好收起笑,问马长有是不是真的要竞争副院长。马长有说,当个副院长也不是什么坏事,当了还可以为大家办点实事好事。

    高歌又盯着马长有嘿嘿笑。笑过,说,想当就当,想当官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必这么羞羞答答。

    马长有说,我才不羞羞答答,我说当就当,我这人不说假话,不像胡增泉,开口就是一个谎言。当然,我一方面是想多干点工作,另一方面也是要实现我的人生价值。说老实话,不当官,后代儿孙也要吃亏。

    高歌想说你的儿孙已经吃了亏,但想到马长有和杜小春刚办理了离婚手续,女儿也由杜小春来抚养,便将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那好,咱们一起报。我现在就下载报名表,你的字写得好,表就由你来填。

    马长有正在填表时,叶天闻走了进来。发现叶天闻后,马长有急忙将表塞入抽屉,但叶天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报名表。这张表他太熟悉了,而且他已经填好了,而且第一志愿就是科研处长。叶天闻走过来问马长有是不是也要竞争一个职位。见马长有不好意思欲言又止,叶天闻说,我觉得你也该竞争一个副院长了,凭你的水平凭你的资历,你也应该是副院长了。

    叶天闻都这样说,看来他在人们心目中确实还不错,也该当个领导了。马长有压住心里的高兴谦虚说,哪里,我只是凑个热闹,陪衬陪衬人家。

    叶天闻再一次意识到,这次换届的竞争,将比上一次更加激烈,更加残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叶天闻不想再去想这些烦恼的事。他今天来,就是要马长有和高歌一起去一趟山野菜加工厂。厂里早就打电话催他去,说加工好的山野菜卖不出去,原因一是味道不好,二是价格也偏高,要他过去想想办法。但他实在是忙,当然他去了也没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问题是明摆着的,山野菜加工要想保持原汁原味,很难。如果再采用脱水的方法,脱水后的菜不仅颜色变了,味道更是变得如同干柴。如果不脱水,那就得或高温消毒或化学防腐保鲜或用盐水腌渍。但不管采用哪种方法,都是传统的老办法。这样加工出的东西,自然谈不上新特优,自然没有竞争优势。马长有和高歌是这方面的专家,虽然他不敢奢望他俩能研制出新的加工办法,但去看一看想一想,说不定能找出点问题加以改进,说不定能在某些方面加以革新,即使是找出点缺陷节省点成本,也是不小的收获。叶天闻说了他的意思,然后要他俩准备一下,明天就走。

    籽瓜饮料的事正紧张。但叶天闻一定要让他俩明天就去,并且说小车他已经租好,是后勤服务公司的,每公里租金一块钱。马长有知道不去不行。他征求高歌的意见,高歌倒同意去看。便决定明天一早就走。

    山野菜加工厂虽说在县城,但已经是城乡接合的郊区了。目前正在加工的主要是蕨菜和野生蘑菇。将蕨菜装入塑料保鲜袋,然后注入保鲜液浸泡封口。这种方法加工的蕨菜颜色倒是不错,但味道还是欠佳,又不能开袋生食,得用清水浸泡蒸煮后才行。味道不好和食用不方便,无疑是两大致命的弱点。将来研究的主攻方向,也应该放在这两个方面。而蘑菇加工采用的却是腌渍的方法。但腌渍后的蘑菇不仅没有了鲜味,连口感也不大像蘑菇。蘑菇没有了蘑菇的味道,当然就失去了原来的价值。马长有决定带一些样品回去,然后研究怎么改进。

    小城气候有点像高原,太阳出来时很热,但太阳西斜,立即就凉爽起来。因马长有不想喝酒,吃过饭厂长便建议走一走散散步。一行六七人便漫步来到厂后面的田间小道。

    小道虽然不宽,但还算平坦干净,黄色的泥土被车马行人碾压得坚硬瓷实。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漫步,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突然,从一个收废品的院子里蹿出一条黑狗。黑狗很大,样子很像藏獒。见狗一边狂吠一边直扑过来,凭本能,人们一下拼命向前逃跑。但一行只有高歌一位女性,又穿了高跟鞋,没跑几步便落在了后面。高歌回头看一眼,狗已经离她很近,而且瞅准了就要向她下口。她惊恐地大叫一声,浑身一下软得再没有一点奔跑的力量。她彻底绝望了。她本能地护住头,准备迎接黑狗的撕咬。这时,马长有却像个打虎的武松,转身冲了过来。就在黑狗跃起扑向高歌的时候,马长有一步跨到了高歌的身边,伸出双手推开了跃起的黑狗。但黑狗似乎更加凶猛,不但不退,反而再次向马长有攻击。马长有只能手脚并用,和狗展开一场生死肉搏。这时逃跑的人们也都回过神来,大家转身叫喊了一起向狗扑来。狗见人多势众,急忙掉头跑了回去。

    马长有还是负了伤,左手被咬得鲜血直流,胳膊上也被撕咬开了一个口子。大家顾不了许多,急忙将马长有送到县防疫站。因怀疑狗是疯狗,给马长有注射了狂犬疫苗,大家还是不放心。最后和防疫站的大夫一起来到狗主人家,对狗进行了检查采血。估计不会是狂犬,才只好作罢。

    大家都离去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高歌仍然不想离开。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她一点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马长有扑向黑狗的勇猛情景,仍然定格在她的脑海。不可思议的是,平日温和文弱的马长有,那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那么大的勇气,那么勇敢的精神。她清楚,如果没有爱,马长有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马长有是爱她的,爱才使他那样勇敢,那样忘我,那样不顾一切,即使当时扑来的是老虎,她相信,他也会勇敢地迎上来挡住她,然后演绎出现代版的舍身饲虎。爱的力量真的是神奇。她从来都没体会过如此神奇伟大的力量。如此强烈的爱情,还有什么战胜不了的困难,还有什么创造不出的幸福。记得那次她和何宏伟睡在他的宿舍,搂在一起亲热时,他不停地说爱她,说别说让他奉献什么,即使此时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可做完爱,他却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时有一只蚊子不停地嗡嗡地咬她,她推醒他让他去打蚊子,他却说太瞌睡了,怎么也不起,硬是让蚊子在她的脸上咬了几个大包。蚊子和黑狗比,那要渺小很多。蚊子都不愿为她打,当然终究离她而去也合情合理。而马长有就不同,在生死面前都能经得起考验,那么还有什么考验他经不起,还有什么事情他不能为她做。别说为她遮风挡雨打蚊子打黑狗,就是为她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

    有这样的生死爱情,那她这辈子还需要什么!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重要。她再一次想哭,而且突然有一个强烈的冲动,她想扑进他的怀里哭。就在将要扑入他的怀里时,她一下又莫名其妙地清醒了过来。这时就扑入人家怀里,还是有点突然,就像那条突然扑出的黑狗,有点盲目,有点欠慎重。但她还是动情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上缠满了纱布,胳膊上也让纱布缠了一截。她轻声问他疼不疼。他微笑一下说疼,然后说,都说狗咬了很疼,一点都不假,真的比刀割破疼得多。

    他的疼痛她能够感觉得到,好像这疼痛能够迅速传染,她不仅心里疼得难受,胳膊上也和他一样隐隐疼痛起来。都是她惹出的麻烦,是她才使他受了伤。她想说声对不起,但这样的话太轻松,就像是碰了对方一下说对不起一样。她只能不停地抚摸他受伤的手,好像这样能够减轻他的痛苦。马长有说,可能是你的手带负电,我现在感觉不太疼了。

    高歌脸红一下,但她不想放开他的手。高歌说,既然我的手有疗效,那我就这么抓着你的手。

    这辈子,他的手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异性姑娘如此深情地抓着。他不仅再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而且一种通电的感觉迅速从手臂蔓延到了全身。他的心也止不住跳得慌乱起来。那次在宾馆,她醉得不省人事他却没敢摸摸她,甚至没敢更细地看看她,最后睡在一个房间,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真的是老实愚蠢到了家。过后每次想起,他就后悔得想骂自己。而高歌神秘的身体,却让他更感神秘,也更加向往。那天同学来省城出差叫他去吃饭。那天同学喝多了,喝多了的同学拉拉扯扯不让他回,要他陪他在宾馆住一晚说说话。睡下后,同学却说起了他的初恋。其实初恋也只是他的单相思,是他看中了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而且爱得要死要活,而那个女同学却并没太多的感觉,为此他曾偷偷哭过多次。后来大学毕业各奔东西,他们从此就没了任何联系。他知道同学说的是真话,他们两人同宿舍,他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可见他不只是单相思,而且是无言的单相思。后来同学又说起了女人。说他刚到县里工作时,找老婆都费了很大的周折,就此他也认为女人很是神秘,找个女情人更是可想而不可得。但这些年,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好像女人突然觉醒了,也好像女人突然发现了他的价值,随便一接触,就能摩擦出两性的火花,搞得他都有点精疲力竭。然后同学问他怎么样,然后就硬要让他说说他的浪漫经历。这让他感到很是惭愧。同学在一个县当局长,有女人爱那是自然。他只好说他无权无势,哪有什么机会。同学相信了,然后用同情的口气叹息说,我原以为你们大学教师感情生活肯定丰富,没想到竟然如此寂寞,竟然有点像清教徒。这不禁又让他想到那晚和高歌住在一起。他还是按捺不住说了那晚的事。同学立即来了兴趣,一下翻身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说千真万确后,同学却不能相信。同学说骗谁呀,干柴烈火,又是大学女教师,又漂亮高贵,一男一女睡在一个房间什么事都不发生,你有病呀,你以为我傻瓜呀。他真的是无法解释清楚。同学还是不甘心,说人家不省人事,难道你就偷看一下都没有。他更无法回答,因为这件事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偷偷看看。看一看,他也不会如此后悔,如此常常要想起。可当时他确实是想偷看来着,只是被他强烈地克制住了。今天这样的机会又一次出现在了面前,而且凭感觉,今天她是喜欢他的,而且还有一点爱的意思。这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和上次相比,截然不同。上次是人家不省人事,偷看一眼,那也是卑鄙龌龊;这次人家可是清清楚楚,而且还有点自觉自愿,即使上床,那也是纯洁的爱情。马长有一下心潮澎湃。他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手,想说什么,又感觉什么也说不出口。但事情今天必须得办成,这个机会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情急之下,他一把将她搂入了怀里,然后死死地将她抱紧。

    高歌被搂得气都喘不过来。她突然觉得这样不行。许多问题她还没有想好。她真的是不是爱他,真的能不能嫁他,她都没仔细想过。再说今天的事,今天的这些感情,也是有点突然,也是让狗追出来的。狗没有了,以后她能不能这样爱他,她说不清,还得冷静思考。她想挣脱,但他的力量确实太大。当他的手开始抚摸她的身子,而且已经移到了胸部时,她才觉得不行,然后鼓足勇气挣扎了出来。

    她喘了气理理头发,她又觉得他不应该如此无礼,这样也很不合适。她想走。马长有却欲罢不能,而且还沉浸在兴奋激动之中。他直了眼光说,我真的是特别喜欢你,也想亲亲你,还想看看你的全身。

    恋爱她还是谈过多次,但没有一个如此直率,如此直说。马长有确实和别人不大一样。她不知这种不一样是好还是坏,是老实还是愚蠢,是善良还是呆板。她知道该走了。她什么也没说,急忙出了门。

    高歌的突然变化,让马长有不知所措。女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就像杜小春,突然爱上了他,又突然离开了他。他不知以后再怎么办。但他想,以后有这样的机会,还得像这样主动去抓,只要抓住一回,不管她最终能不能嫁他,他都会心满意足。

    心里的翻腾和伤口的疼痛,使他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可一大早,叶天闻就打来电话,要他立即返回,必须在中午赶到学校。叶天闻的口气是急迫的,也是严肃的。马长有吓一大跳,急忙问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叶天闻说,下午就要民主投票,所有的中干和副高以上职称的人都要参加,你要立即赶回来参加投票。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马长有的心里立即轻松了下来。但他还是感到有点突然。按文件规定,昨天才是报名截止日期,民主投票怎么也得再过几天。马长有问为什么这么急。叶天闻说,怎么能不急,再不急着搞,非闹出乱子来不可。

    闹出乱子?马长有问怎么了。叶天闻觉得说不清,也不能在电话里说。叶天闻说,现在给你说不清,你俩赶快回来,回来我告诉你。

    按计划,还要到山上的一个收购点去看看,看看蕨菜什么时候采摘,怎么运输才算最佳最好,然后下午再赶回去。马长有说,投票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无所谓,我还是下午再回吧。

    叶天闻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呢,要你回来,肯定有回来的理由,哪个轻哪个重,我还能不知道?

    马长有不好再说什么。他这才觉得肯定里面有什么事。马长有只好答应马上就回。要挂电话时,叶天闻又问收到短信没有。马长有一下才想起昨晚把手机设成了静音,到现在他也没看手机。但看眼手机显示,有六十三条短信。马长有回答后,叶天闻说,你赶快回来,回来咱们再细说。

    挂了电话,叶天闻更加烦躁。马长有死板不善交往,收到六十几个短信也算正常。他收到的短信,已经有一百多条。昨晚开始,就不断有人给他发来手机短信,内容都是说后天竞选投票,还望多多关照,互相关照。今天一早,手机更是响声不断,短信一个接着一个,除了要求投上一票,有的甚至还编了顺口溜,说:明天一票,至关重要,如不过半,官帽丢掉,请君打钩,互投一票,渡过难关,此情后报。这个顺口溜很快又被互相转发,而且给他发短信的人不少他并不认识,可能是要竞争助理职务的那些年轻人。他一下觉得问题很是严重,这样闹腾下去,肯定要出现不正常和意外,如果自己不这样搞,很有可能被淘汰出局。如果有人搞更大的阴谋诡计,如果被人家暗算了,票数不过半,丢官帽事小,丢面子丢脸皮这辈子也就完了。大意失荆州,关键时刻,就要处处小心。他开始回复短信。他知道,不回复不呼应,就等于自我孤立自取灭亡。回复完短信,手都酸得有点僵硬,眼睛也花得尽是重影。但他还是不放心。人心隔肚皮,人家表面发短信说要互投一票,但反正是无记名投票,到时人家投不投你,谁又能知道。如果人家故意打压别人抬高自己,那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资历最老的,希望最大的。因为把他们这些排在前面的砍掉,后面的自然就成了前面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找自己的人最可靠。马长有当然是最可靠的自己人。马长有的妻子是他给介绍的不说,这些年对马长有的关照,也不算少。让马长有回来投票,至少这一票是绝对的保险的。虽然只有一票,但关键时候,一票可以让你过半,一票也可以让你落选。叶天闻突然又觉得还不够,还应该发动马长有给他拉点选票。马长有以局外人的身份,倒好替他鼓吹鼓吹。叶天闻再次打通马长有的手机,说,如果有人给你发了投票的短信,你就给人家回一个,不仅要说明互投,最好把我也捎带上,把我要当科研处长的事也告诉人家,然后再说一说我当科研处长的好处。同时你也告诉高歌,看她有没有能投票的要好朋友,如果有,让她也帮咱俩拉点选票。

    做完这一切,叶天闻长长舒了口气。喝一杯牛奶,叶天闻又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事情已经很是明朗。大家互发短信,显然就是希望大家互相投票,都能逃过半数票这一关。再说,这次有权投票的虽然是副处和副高以上,但副高职称的人大多都有官职,有官职的人还是占绝大多数,投票实际是自己给自己投票。如果按阶级的观点去分析,大家都是领导,都属同一阶级,都是同志弟兄,哪有不互相帮助互相投票的道理。这样一想,叶天闻轻松得意地笑出了声。

    昨晚没睡好,叶天闻感觉浑身无力。但研究生的论文要看,调查回来的材料要整理,系里的事情也得管。叶天闻决定冲个热水澡提提神,然后安心处理一下压在手头的工作。

    下午开会投票,叶天闻却感到气氛有点紧张。大家一个个庄严肃穆,远没有一丝半点的胸有成竹悠闲轻松。叶天闻心里又有点不安。表决票表发到手里时,叶天闻画几个钩,又觉得不妥。他要看看别人。侧脸看身边的老牛时,老牛一下敏感地侧身挡住了票表。叶天闻一下觉得不妙,而且一下觉得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谁都画钩,大家都过了半票,那么竞争对手无疑就增加了不少。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官职就那么几个,你上去,我就有可能上不去。与其到时再在一个起跑线上竞争,不如现在就把你杀死在半道上。他一下觉得自己太傻,也太单纯,竟然相信大家会互相投票,竟然认为人性都是善的,根本没去考虑人心的叵测。叶天闻觉得应该用科学的思维好好考虑一下。但时间有限,如果大家都画完起身走了,就剩他一个也难堪。情急之下,叶天闻一下有了抑强扶弱的主意。他决定不给那些最有希望过半的人打钩。给他们打了钩,就等于放虎出笼。但有希望过半的人太多。干脆,叶天闻除了自己,再一个钩也没画。

    得意一阵,叶天闻又更加担心。你这样做,别人也会这样做。如果大家都打强扶弱,那么你也算一个强者,而且大家都认为你也是校领导的红人,这样又多了一层嫉妒。如果真打击豪强,你将首当其冲。

    投票的结果至少明天才能出来。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提心吊胆等待的日子不仅难熬,更是难受。怎么才能熬过这一夜。叶天闻觉得最好是去喝酒。和朋友们热热闹闹喝一场酒,大半夜就算煎熬过去了。

    但真要喝酒,还真想不起一个能痛痛快快喝酒的朋友。这些年忙碌,没有应酬时,还真没主动请人去喝酒消遣。今天还真应该请人喝一场酒。

    他决定请胡增泉一起喝,也只请胡增泉一个人。原因很简单,一是熟悉,二是一起在奇才集团共事,三是也向他打探一点消息。

    两人还没喝到半夜,就都有了醉意。叶天闻虽然感觉头重脚轻晕晕乎乎,但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而且一觉睡到上午十点,才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是院里的一个副院长打来的。副院长向他打探投票有没有结果,结果怎么样。叶天闻不耐烦地揉揉眼说,昨天下午才投票,这才一晚上,能有什么结果。

    副院长说,我怎么听人说结果已经出来,说组织部的人加了一晚上班,一早就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结果,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

    叶天闻大吃一惊。怎么自己突然成了聋子瞎子,孤陋寡闻到了人家都知道了自己还不知道的地步。难道真的要倒霉要落选?他决定立即问问组织部的小丁。叶天闻立即挂断电话,然后拨通了小丁的电话。

    小丁是他的学生,小丁留校时他是给他出过力的。小丁说票是统计出来了,但具体每个人的结果怎么样他记不清。叶天闻让他帮他查一查。小丁说,查不上,票在部长办公室锁着。

    叶天闻气不打一处来。当年留校时,小丁一次次跑到他家里找他这个系主任,他不但签了字,还说服了几个攀比告状的学生,小丁才顺利地留了校。现在用他时,竟然说每个人的结果他记不清。别人的记不清,我的你总该注意一下。不但没注意一眼,还竟然直言不讳说没有特别关注,把他说成是无关的每个人。但叶天闻还是强压住心中的不满,问有没有没过半数的,没过半数的人里面有他没他。小丁说,我也不知道。然后又解释说,票是分头统计的,最后汇总,是部长们汇总的,我真的不知道。

    叶天闻判断不出小丁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有一个信息可以判断得出来,那就是肯定有没过半数的,如果都过了半数,小丁肯定知道,也肯定不保密。叶天闻不禁心里又有点发慌。当年小丁要留校时,第一次来找他时,是带了厚礼的。他没有收,但给他办了事,小丁很是感激。这样看来,小丁不会不关心一下他。也有可能是他不过半,小丁怕他伤心便没敢告诉他。

    思考一阵,叶天闻决定给组织部长打个电话。他虽然和部长没有太亲密的私交,但也算很熟,关系也感觉不错。但部长的手机关机,办公室的电话也不通,很可能是问的人太多,人家把线拔了。

    恼火不由得再次涌上叶天闻的心头。他突然狠了心,觉得与其在这里干着急,不如直接给宋校长打个电话。这么多年的关系,私交也算很好,关键时候不麻烦他,还到什么时候麻烦。但宋校长的手机同样关机。打到家里,电话没人接。等到中午吃饭时间,他估计这时候家里可能有人。电话是宋校长的夫人接的。夫人和叶天闻也熟悉。夫人说,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打电话的上门找的太多了,没办法,他躲出去了。至于躲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看来人家都没有闲着,就他闲得喝了半夜酒,又睡了一大觉,这时候才想到要找领导。他觉得自己还是太清高,太学者气,太把自己当回事。他决定再给乔书记打个电话,如果可能,晚上到人家家里跑一趟,联络一下感情,打探一点消息,也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和观点。

    乔书记的手机也关机,家里的电话更没人接。叶天闻更真切地感觉到形势的严峻,感觉到自己的落伍。他恨恨地想,都是自己盲目自大盲目乐观造成的。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甚至学院离开他就不行。现在看来,他在别人和校领导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

    不管了,不管它了,叶天闻恼怒地想,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一切听天由命去,再不管了。

    但按照换届日程安排,一周以后党委才研究决定,然后下发任命文件。这一周又怎么能熬得过去呢。

    生一阵闷气,叶天闻又想,书记校长不可能长期躲着不回来,手机也不可能长时间不开机,如果回来或者手机开了,还是要和他们谈谈,探探领导的口气,说说自己的想法,表明自己的观点。说了尽力了,不管目的达到达不到,都不会后悔不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