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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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车。

    她早该想到的。

    今天从一开始就不对,什么事情都不顺。

    血路不顺,马路也不顺。

    整条马路被车潮堵得死死的,连个酚诩没得钻。望着前方大排长龙的车阵,王佳良终于决定今天已经忧郁够了,没必要再把剩余的时间用来叹气兼抱怨。

    尽全力忽视下腹部渐次传来的不适,佳良扭开音响,随意调著频道。

    时间刚好是九点钟,一段柔美的音乐从音箱里传来,调频就此停驻。

    “嗨,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pm9009空中情人电台,我是jerry,好久不见了!距离上一次在空中相见的时间又过了一个礼拜,今天还是晴天,天气很好,有没有计画出游呢?虽然说夏日炎炎正好眠,但人生短暂啊,可别把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哦。”

    男dj优雅好听的嗓音安抚了佳良的情绪,她揉著疼痛的额角,试著让自己放轻松。

    这个叫jerry的dj继续说:“上礼拜,板桥的蓝来信说:他最爱的人决定要离开他,他觉得很痛苦,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深爱过,爱情却会变成只是曾经?是不是在爱情的世界里,改变才是真相,而所谓的永恒,不过是遥远的神话?

    “板桥的蓝,今天屏东的小莉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小莉在来信上说:板桥的蓝,你知道吗?一个人一辈子当中,能够曾经深爱过,就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你应该要觉得庆幸,自己曾经幸运地得到过一个人的爱情,尽管如今那个人已经离开你,但关于爱情的那些美好回忆,将会是你一辈子珍贵的礼物,不要因为分离的痛苦而丢弃过去的记忆,你的永恒将可以在其中找寻。祝福你!

    “板桥的蓝和屏东的小莉,jerry真是羡慕你们,对爱情可以有这么深刻的体会,看来jerry也要赶紧去找一个爱人喽。我想送给你们一首歌,希望你们两个人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怖怖玻碌搅寺穑渴且皇桌细枧叮窗伞湍愕拿恳环质惫狻?br>

    和你共同拥有的每一分时光,从来都不觉忧伤,

    和你共同许下的每一个梦想,是否还美丽坚强?

    啦

    有一天你要离开我,我也会变得成熟,

    但是当我们还有此刻,请多留一些温柔

    拌曲到了尾声的时候,堵塞的车阵终于开始移动了。

    佳良微笑着哼著小曲,把爱车稍稍开往前方三公尺,便又停住了。

    照这样的速度移动,她估计到了公司时,正好可以吃午餐。

    啦啦啦,唱歌吧,塞车的每一分时光,从来都下觉得忧伤。

    上午十点二十分,佳良踩著轻快的步伐走进位于泛太企业八楼的公关部。

    手下各将领一看见首领驾到,纷纷关切地起身迎接,佳良叫他们“免礼”

    尽管迟到许久,错过了月报会议,王佳良走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还是拿起桌上的茶杯往茶水问走。

    八楼的茶水间与七楼共用,佳良拿著茶杯走进去,里面的人在开聊天派对,而谈论的对象,似乎正是她本人。

    窃听或许不道德,但主角是她,不听个清楚好像又对不起自己。

    于是乎,她人往墙边一倚,好整以暇地听个过瘾。

    在茶水间里的两位女性同胞没注意到佳良的存在,音量也不晓得要压低。

    “这么说来,那个王佳良真的跟老板有暧昧喽,难怪”

    “不然你以为她是怎么当上主管的,还不是靠那种关系。”

    真的?哪种关系?佳良好奇地继续收听。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听说她曾经堕过胎是真的假的?”

    “据说有人看见老板陪著她从一家妇产科走出来,堕胎的事可能是真的喔”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佳良愈听愈觉得好笑。

    看来人的想像力确实不可忽视。

    本想再继续听下去,但不舒服的腹部亟需一杯热茶水,她只得打断这两人的谈话兴致,伸出乎来,在门边轻轻敲了敲。

    兴致正高昂的两个女人忽地转过头,看清楚进来的人之后,两人脸上血色尽失。

    “王王经理”惨了,大祸临头。

    佳良走进茶水间里,笑容可掬地道:“不好意思,打搅了,我倒杯水就走,你们尽管继续啊,千万别让我影响到你们,故事精采得很,记得要把结果告诉我哦。”

    佳良倒满了一杯水便转身离开,没看见两个女人在她离开后,便脚软的站不起来了。

    回到办公室,喝下一杯热茶后,胃部的纠葛才舒坦了些。

    翻著抽屉想找一颗普拿疼,遍寻不著之际,有人一阵风似地扫了进来。

    “大姐,你好样的!现在公司里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公关部既呛又屌了。”

    “哦,是吗?”佳良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尹颉。

    尹颉习惯性地往她桌缘一坐。“今天每个大老都出席了耶,大姐你竟然缺席,你好样的,你怎么敢?”

    做都做了,后悔也无济于事。佳良摩挲著下巴,往好方面想。“听说老板是我姘头。”

    尹颉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他眼睛瞪得老大:“你?老板?大姐你真爱说笑!”

    佳良笑了笑,看着尹颉,眼睛突然一亮。“尹颉,你来的正好,请你帮个忙。”

    尹颉狈腿地道:“大姐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海,再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不会叫你去死。”佳良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五百元的纸钞:“请你帮我出去买几样东西。”

    尹颉随手将纸钞接过来。“好啊,要买什么?”

    佳良笑眯眯地道:“到葯局帮我买两盒普拿疼,剩下的钱请到超商买几包卫生棉啊,你等一等,”她低头在抽屉里翻了翻,翻出一个空的卫生棉包装袋:“把这个带去,我要这个牌子的,不要买错了哦。”

    尹颉斑大的身躯完完全全僵住,俊脸瞬间红成熟透的圣女小番茄。

    佳良忍住大笑的冲动,逗著他娇嗔道:“快去呀,我生理痛,很不舒服耶。”

    “王佳良!”番茄不只熟透,还烧到快要烂掉了。

    佳良丝毫不知悔改。“快去快回,我等你哦。”

    哈哈哈哈哈。太愉快了,真的是太愉快了!

    尹颉捏著那张钞票,红透了的番茄渐渐转青。

    逗弄这个尹颉真是太好玩了!

    然而开心的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打发尹颉去买止痛葯后,佳良发现了一件世界悲惨的事,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她先是在自己桌上找到一张dm她的租屋dm。

    然后她的记忆就统统回来了。

    啊,惨了惨了。那个崔匀,崔匀是谁,她想起来了!

    不就是她那个刚搬走不久,打算远嫁英国的亲亲房客吗?

    敝她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佳良对她实在没什么印象,一时之间,名字和人才会搭配不起来。

    她、她、她,哇咧,她真糊涂。佳良有些懊恼地想。

    这份懊恼,在那个棒球帽下阳光也似的笑容照进她心头后,开始变质,令她良心不安起来了。

    怎么办?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耶

    呃,嘿嘿,呵呵呵哎哟,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是故意的,所以,绝对、绝对不要怪她哦,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不过,不过是不小心暂时忘记她的前任房客叫什么名字而已咩。

    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终究还是忍不住跑回家一趟。

    中午,天气很热。不知三十六还是三十七度了?也许今天会创入夏以来的最新高温呢。

    回到公寓时,佳良已经热出了一身汗。她抹著汗水,边掏出钥匙开门。

    “进来吧!”在玄关处踢掉足下两只鞋,喜爱赤足踏在冰凉地板上的感觉。

    棒球帽男人迟疑了会儿,才默默地跟著她走进屋里。

    他们是在一楼的大厅里碰面的。

    佳良回到公寓时,他正在和管理员老王看足球赛。两人有说有笑,显然已经建立起基础的友谊。

    看见佳良回来,他马上迎上前。佳良不笨,脑筋也恢复正常,稍稍运转一番,便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她把他带上楼。

    佳良一进门便走进自己房间,受不了身上的黏腻感,她房门半掩便开始脱衣服,仍是习惯性地将衣服随手扔在地板上。

    苞在佳良身后有一段距离的他不慎瞥见佳良的裸背,马上别开了头,但黝黑的脸孔还是泛起了一点红晕。

    踏进浴室之前,佳良道:“你先坐一下,冰箱里有冰开水。”

    “喔,好。”他回应道。

    在沙发上坐下来等候的同时,他并没有像一般人进到别人家中一样,眼神好奇地四处游栘。

    原本蜷在茶几下的船长难得没有在睡觉,一个陌生人来到家中,它装模作样地低吠几声,似乎在向人宣示它的存在感,宵小盗贼要过它这关,还得再等一百年等它睡饱一百年后,它才会记得要帮女主人看门。

    注意到船长的存在,他眼睛一亮,友善地搔了搔船长的颈背。

    这动作会让它觉得很舒服,果然船长的凶悍模样马上荡然无存,它已经向这个外来客投降。

    没了斗志,它摇摇摆摆地在屋子里找寻可以午睡的地方。

    在绕了屋子一大圈后,终于,它在他脚边磨蹭著趴下来,不到几秒钟,眼皮又沉沉合上。

    茶几上摆了一盆仙人掌,发现这盆耐旱的植物竟然已经奄奄一息,即将变成植物标本了,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站起来到厨房去掬水。

    即使没有刻意观察,他仍然发现这层公寓显然有一点疏于照顾。

    佳良简单地冲了个澡,顺便将浸泡了一上午的床单丢进洗衣机里。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贪图舒适,身上只随意套了件宽松的大t恤和热裤。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矿泉水被倒进两只杯子里。将一杯递给客人后,她盘据在一张长沙发上,一边喝著冰水解渴,一边打量著她的来客,丝毫不在意自己一双修长美腿有多么引人遐思。

    他已经将遮住他半边脸孔的棒球帽拿下来。

    佳良发现他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

    一个有著一口洁牙,笑起来像阳光那样灿烂的大男生,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不知道他跟她的前任房客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有点好奇。

    被佳良毫不掩饰的眼光打量著,觉得有点尴尬,她唇上那朵神秘的微笑令他忐忑不安。他捉著帽子,正襟危坐,不敢盯著她单薄的衣著看。

    佳良自己倒是自在大方。在自己的地盘上,她一向以舒适为前提,从来没有打算在家里还要给自己加上任何教条和束缚。

    好了,观赏够了。现在要开始问讯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年纪?”佳良不自觉地当起老大姐来。

    “我叫康平,二十六岁。”

    “你有二十六了啊,真看不出来。”娃娃脸就是有这个好处吧。“那,这样吧,康平,我姓王,大你两岁,你就叫我大姐吧。”

    自我介绍完毕后,佳良便道:“好了,我们言归正传,你要找崔匀这个人是吧?”

    一听见崔匀这名字,他的眼神便闪亮起来。“对,对,我要找她。她信封上的地址应该是这里没有错”说著,他从口袋里把那抄有地址的纸条拿出来,递给佳良看。

    佳良已经知道那地址无误,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对,是这里没有错,崔小姐也的确住在我这里,只不过”

    “她住在这里?那她人呢?”他迟疑地问。这层公寓里看不出来住有其他房客呀,小匀会在这里吗?

    “她现在人下在。”看他着急的样子,佳良有不好的预感。她试探地问:“你跟她很熟吗?应该是很不错的朋友吧?”忆起她的前任房客提过她有一个男友,佳良衷心期望那个“男友”不会是她眼前这个大男孩,否则她会更加良心不安。崔匀嫁给英国佬,她却糊里糊涂地成了“共犯”这是她所意想不到的。

    注意著他脸上每一分表情的变化,佳良心里大喊糟糕。

    只见康平的脸上洋溢著纯情的笑容,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事先通知她,我是来向她求婚的。”

    佳良既苦恼又同情地看着他。

    怎么办呢?

    直接告诉他,他的爱人已经接受别人的戒指了吗?这样会不会太残忍?

    她实在很不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让那一脸阳光消失是很不道德的。

    见佳良低头,久久不语,康平出声道:“王小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太见外了,叫大姐就好。”佳良苦恼著,咬著唇抬起头来,希望能想出一个比较不伤人的方式来告诉他事实。

    许久,想不出一个比较不伤人的方式,佳良倏地站起了身,在屋里徘徊起来。

    爱情这种东西,她一直不懂,此刻她更是觉得自己的恋爱学分严重不及格。

    经过cd架时,佳良看见一张老歌专辑,几乎是直觉反应的,她将cd欣进音响里,选定曲目,让那首“和你的每一分时光”优美的旋律回荡在偌大的客厅中。

    板桥的蓝、屏东的小莉,如果是他们,他们会怎么告诉他这件不幸的消息呢?

    佳良诡异的举止和欲言又止的不自然举动,在在令康平觉得不安。

    “王小姐?”

    “叫大姐。”佳良转过身来,决定长痛不如短痛。

    好吧,豁出去了!下定决心,她环著手臂道:“康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

    呃?他不懂。为什么要有心理准备?

    “崔小姐已经搬走了,她现在没有住在我这里。”

    他愣了愣,追问:“搬走?她搬去哪里了?”

    佳良抿著嘴说:“英国。”

    “英国?”他傻傻地重复。

    佳良叹著气说:“她跟著一个英国佬定了,我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没有。”

    “怎么会”康平无法置信,情绪激动的他跳了起来,捉住佳良的手臂。

    “王小姐,你在开玩笑吧!”

    “我也希望我是”

    知道她得将事情解释清楚,她抬起头,拨开弄痛她臂膀的手,收敛起平日嘻皮笑脸的玩笑态度,严肃而正经地说:“康先生,恐怕你真的是来晚了,崔小姐前天才从我这里搬出去,她搬走的那一天早上,她告诉我说,有一个英国佬向她求婚,即将回伦敦,我想她是决定跟他回英国了。”

    “怎么会小匀她”康平错愕地稳不住脚步,踉跄著退后了好几步,最后摇摇晃晃地在地上蹲了下来。

    看见康平愈来愈苍白的脸孔,佳良就头痛。

    回想前天早上的细节,那天早上,她才刚入睡不久,意识模糊,也讲了一堆率性过了头的话,等于是支持崔小姐栘情别恋嫁别人了。可那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崔小姐的男友会找上门来呀。

    她哪里知道事情会这么凑巧。

    而那天她所说的话,确实也是出自于她自己的观念,属于“仅供参考”爱听不听随便你的那一种,假设崔小姐真的是因为她的话而下定决心远嫁异国,她不应该为这件事负任何责任。

    总不能教她赔他一个女朋友吧,她可不是当红娘的料。

    但一个失恋的男人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脸上阳光似的笑容如今已被一层厚厚的乌云所替代。他看起来好脆弱、好忧伤,佳良有一点不忍心。

    走到他身边,佳良一手搭在康平肩上。“我很抱歉”尽管她不需要为这件事情负责,但她无法让自己完全跳脱良心上的谴责。

    康平摇了摇头。

    在他身旁蹲了下来,佳良说:“看得出来你很难过,我想你一定很爱她吧。”

    康平没有反应,佳良猜想他是受伤太深了。

    “嗯”该怎么安慰刚失恋的人啊?佳良苦思著措词。天涯何处无芳草?好老套,连她都觉得像是屁话。

    康平突然站起来。棒球帽又戴了起来,遮住他失去笑容的眼睛。

    “王小姐,很抱歉打搅你了,谢谢你告诉我小匀的消息,我想我该离开了。”

    “呃?喔,好,慢走。”惊讶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担心他会想不开,她皱著眉说:“康先生,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你,不过我想问题一定不是出在你身上,我”

    “王小姐”康平打断她的话,回以一个忧伤的笑容。“你有可能知道她到英国伦敦的什么地方去吗?”

    佳良摇摇头。“很抱歉我不知道。”如果她早先跟崔小姐熟稔一点就好了,那么此刻她就不会爱莫能助。

    康平点点头。“没关系,那么我走了。”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大门。

    “好吧,你保重。”佳良万分同情地送他出去。

    康平一走,佳良整个人便摊软在沙发上,感觉上像是历经了一场罗蜜欧与茱丽叶式的情节。虽然悲剧中的主角不是她,但她却因命运捉弄在其中轧了一角。

    音乐还在播放,不过已经不是第一乐章。

    真讨厌这种感觉。忍不住地,佳良走到酒柜前,将珍藏许久的1965年份的红酒拿出来,想要定一定神经。

    瞧,手在抖呢。

    在抽屉里翻找出开瓶器,正要打开红酒之时,一句躲藏在记忆深海的话突然浮上冰面

    英国佬后天回伦敦。

    前天的后天不就是今天吗?

    今天崔小姐有可能还在国内!

    佳良整个人跳了起来。

    未加思索,丢下手中的开瓶器和红酒,她捉起扔在桌上的钥匙,匆匆忙忙踩了了双鞋便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