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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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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庭信步走了一会儿,择了一棵开的最盛的百年古桃下的石凳坐下,拿帕子挥掉石桌上的花瓣,靠在上面,借着头顶上花木的阴色,翻看起随身带的书来。

    当看到书中某性格暴烈的武将咬牙切齿的一句:哎呀呀,这竖子小儿却将那恩德换仇报,待老子一锤敲得他满脑开白花!不由得被这谐趣话语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公主笑起来还是那么的可爱,让人心动不已呢。”平地出然冒出的笑语吓我一跳,我惊诧的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几步远处的绯色桃树下,一个执扇的白衣男子正笑意盈盈的凝睇着我。我心口一紧,呼吸一窒。竟是禹苍!从未料到他会出现在在夏侯府里,也不知他在那儿站了有多久。

    我惊骇的竟忘记如何反应,呆坐在石凳上,望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我。白衣男子施施然的停在我的眼前,微笑的桃花水眸流光溢彩,他微微弯下腰来,深深的望着我的脸庞,柔声轻笑道:

    “好久不见,公主的樱唇也还是那么的妩媚,尤其是现在微启的样子,真是诱人呢”像是被猛然惊醒般,我忙垂首用帕子掩住双唇。而后又惊觉自己太过敏感,而做出小家气的举动来,不觉气恼的抬眼瞪向那个笑意更深的始作俑者来。

    “禹大人,别来无恙。你还是那么不羁的爱漠视礼仪。”我横了他眼,冷冷的讽道。侧身将书合上,平整了下书的四角,却不去看他。禹苍闻言吃吃一笑,刷的挥开扇子,撩袍动作优雅的坐在我的身侧。

    “这都怪公主,您的天人之姿让在下每次都心神荡漾,忘乎所以,请原谅在下的失态呢。”靡丽婉约的声线带着三分嗔怪。

    “呵呵,大人的理由真是让瑞凰无从责怪。瑞凰对大人的口才一直都佩服的紧呢,当然,对大人屡屡的失礼之举也是莫可奈何啊大人要拜访瑞凰向来是不提前送拜帖的”

    “唉公主殿下,这可是冤枉在下了,不是在下贸然唐突,只是侯门深似海,在下又不巧不知因何得罪了夏侯将军,所以只有出此下策,若不如此,哪得机会一睹公主芳容呢?”

    我狠剜了眼这个击扇喟叹连连的伪君子。真想揪着他的耳朵大骂三声“无耻之徒”!你不但得罪了夏侯家,皇家,还害得我现在举步维艰,被半软禁了这么长时间!我这混乱的生活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能一举得罪这么多人,也非常人能为。况且他做的一切还是为了达到某个我所不知的目的,其背后貌似还有整个禹氏家族的支持和协助。

    想来有些可怕,皇朝的第一大家族整合起来要完成一个阴谋的话,其成功率是不容小觑的。所以我一直庆幸为自己选对了夫家,起码皇室因此拥有了一半制衡的力量。

    而今日,他能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悠闲的在此与我胡扯,可见此时就算我喊破喉咙,也不会有半个侍卫婢女闻声而来了吧。所以我要冷静。我按捺住光火的情绪,扬眉假笑数声:“禹大人这般圆滑世故也会得罪人么?莫不是误会?如此,瑞凰得好好跟夫君帮你解释下。

    我们夏侯家家风豁达,相信误会很快就能解除呢。”禹苍闻言,脸上笑意渐渐隐去,搁在石桌上的手紧攥扇子,猛然趋身探近,似笑非笑的睨着我,声调降了半分:

    “公主不要急着撇清关系嘛,您这样冷淡,在下会伤心的,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呢在下,至今夜夜耳畔还能听到公主妩媚的呻吟,鼻端还能闻到公主肌肤的幽香,唇舌里还残留着公主的甜蜜呢公主,你能说忘记了在下么?在下不信。相信,夏侯将军也是不信的”

    无耻!我柳眉倒立,愤恨的怒瞪向他似笑非笑的脸。我紧拧手帕,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发作。能拖一刻是一刻,相信夏侯府里的侍卫并不都是吃干饭的人。

    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又旧事重提,纠缠的没完没了。我稳了稳情绪,对他的话只当没听到,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大人此次来访,可有何事?”

    似笑非笑的俊颜愣了下,好一会儿后又仿佛自嘲般的哼笑一声,挥了挥扇,道:“在下确有一事要向公主禀明呢。”

    像是在酝酿措辞般停顿了下,他深深的凝望着我,有种温柔悲凉的感觉自他的周身流淌而出,他站起身,伸手缓缓向我的脸颊探来。

    我下意识的偏头躲闪他的手指,眼角敌视的瞥了他眼。修长的指尖在脸颊旁顿了顿,轻笑道“刚刚有朵调皮的桃花落在了公主的青丝上。”说着,他自我的发间拾起一朵落花,上挑的眼角轻睇着我,指尖夹着那花儿放在鼻端嗅了嗅,微阖着长睫似在陶醉。

    然后反手那朵桃花小心的揣入胸前的衣衫里。见他如此举动,我不觉脸儿一红,忙低首理了理胸前的发丝加以掩饰,口里催促道:“大人有何事?请明言吧。”

    “瑞凰”他叹息般的呢喃轻唤道,直到我再次抬眼询问的看向他,他才笑道:“明日,我就要出征了。”哎?!出征?!我疑惑的拧起眉毛,西北战事刚平,又何来战争?他面含不恭笑意,语气却分外认真的缓缓说道:

    “陛下册封在下为征夷大元帅,统领十万精甲将士,开往西北边疆,攻打古磷国。陛下对古磷国势在必得,以六月为期,命在下誓要攻下古磷国都,取得皇室传国玉玺奉上”

    “不会的!”我骇的一跃而起,双目圆睁紧紧的盯着他,妄图在他的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我国和古磷国一役刚刚结束不久。

    古磷国因为得到了部分布兵图和粮草分布图的原因,过于自满和贪心的大肆挥师而来,结果战事一发不可收拾的规模扩大化,最后不得不把戍守在东北边境本用来震慑真干国的,帝国最锋利的守护盾剑夏侯尚统领的军队紧急调到西北前线去,至此帝国西北过半的领土都不可避免的卷入了战争。

    而残酷的战争历时数月才落幕,夏侯尚也只是将古磷国打回疆界之外后便鸣金收手了,并未趁机长驱直入,攻池略地。

    为的就是偃旗息鼓,平息民怨,整顿民生,调养生息。遑不论我国此举在各国间赢得了广泛的盛誉,博得大度之名;单纯点说,之所以帝国会如此,都是因为没又足够的把握去吞并古磷国。

    时间,粮饷,兵卒士气,国民意愿及对方那不可小瞧的拉锯战能力:古磷国丛林密布,沟壑千万,光是迂回游击之战我们就耗不起的。最重要的是,帝国最大的威胁既不是古磷国,亦不是北狄国,而是与东北比邻而居的真干国!

    她太过广袤,太过富庶,太过强势,太过傲慢!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危险的信号,所以帝国必须韬光养晦,储蓄内力,以备不时之测。皇帝老爹是个施政稳妥的帝君,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个国家,他怎么会下如此荒谬的旨意?!这决不可能!

    “不会的!”我重复道“这是不可能的!父皇绝对不会这样做!”“呵呵呵,公主也觉得不可思议么?但这千真万确是皇帝陛下颁给下臣的圣旨,在下不敢欺瞒公主呢。”

    禹苍悠悠闲的摇着扇,妩媚的桃花眼意味深长的轻睇着我,笑道:“公主虽然足不出户,但对天下事却好像知之甚详。只是听闻些许片段就能迅速的将一切因果联系起来么?在下只说到出征古磷,您就敢断定在下所言乃是玩笑。

    连陛下及朝堂上阁老们的意向也能了若指掌这种天分,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哦。”“战事刚平,无端挑起争端不是我国政风。瑞凰只是合理推断,大人多想了。”

    我冷哼一声,驳道。禹苍擎扇哈哈一笑,无奈的长叹口气,语调宠溺的道:“公主,您没察觉到么?您在在下的面前总是会不自觉的露出可爱的小尖牙,聪明的小头脑,俏丽的气恼神态,这些对在下来说是莫大的恭维。

    但是,如今的朝廷也好,皇室也好甚至是,夏侯将军也好,他们所做的一切有朝一日会让公主殿下无法再独善其身的,终将会把公主推向与您期冀的生活背道而驰的另一个方向那时,他们也许会大吃一惊,也许会后悔莫及吧。呵呵,在下真想看到那一天”

    我咬着唇,暗骂自己唇舌太快。而他含糊的笑语里分明是话里有话,像是做出某种预言般,顿让人心生不快。“瑞凰愚钝,不明白大人语意。”“呵呵,没什么,只是个任性的赌罢了。”

    “哎?!”“是在下自己和自己打的一个赌。若公主有兴趣的话,待在下凯旋回朝后,在下就告诉您。”他太极一推,倒也推的远。凯旋回朝?十万精兵?哈?若能保住五万而回就是万幸了!我心中暗暗冷笑。

    当时夏侯尚支援西北战事的时候,麾下的精锐轻骑兵带去了十万,而彼时在西北驻守和增援的兵士足有三十万之多。禹苍不是夏侯尚!而他麾下的将士也绝不可能是帝国以一敌百的精英!

    且古磷国虽然战败,但是不等于也同时折损了他的根基。老爹疯了么?竟拿帝国十万将士的性命玩笑?!禹苍也疯了么?他还妄想能凯旋?“大理寺卿大人无论何时都自信满满,运筹帷幄,决胜以待的这份气度着实让瑞凰佩服。”

    我向他颔首福了福,忍不住讽刺道。禹苍闻言装模作样的仰天长吁一声,负手而立,望着头顶某枝盛开的桃花,靡魅的嗓音哀怨的叹息道:“唉唉唉唉,事到如今,在下除了自信一些,谈笑风生一些,也别无他法。

    拜銮仪使大人和威武侯大人所赐,在下统领的十万精锐具是动用我禹家多年老本,陛下连一兵一卒都吝于调配于在下,夏侯将军麾下的精锐之师更是水中月镜中花,想都不要想了。

    而武器盔甲,寒衣夏装,车马帐帷等军需装备都需在下这统领大元帅自行募集。至于粮草军饷等,兵部户部虽承诺待在下出征后会及时调度,但公主殿下应当晓得‘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在下前脚一走,后脚粮草想顺利运抵是难上加难哎哎,不用说,粮草还需在下自行解决”

    我闻言呆了半响,不可思议的道:“大人爱说笑,十万精锐出征,朝廷怎会如此马虎?做出诸多推搪阻碍之举?”无论宿哥哥和尚是如何的讨厌禹苍,相信他们也应该能顾全大局,不会糊涂的任性妄为才是啊!

    且面前这个笑的牲畜无害的家伙也非善类,如同某种狡猾的兽类,轻易屈服的行为他从不屑为之,汲汲钻营是他的拿手绝活,只有他把别人拆吃入腹,不留渣滓,别人休想抓掉他一根毛。

    他会轻易接手这个赔本买卖?可笑之至!在赔本的情况下还甘愿继续无限填坑?笑中之笑!“呵呵瞧,公主又拧起您那可爱的秀眉了。您老是怀疑在下话语的真实度,让在下不伤心都不成。”

    他拿扇子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打趣道。见我羞恼的瞪起双眼,他又忙换上一副授业解惑的嘴脸,掩唇吃吃笑道:“好吧,在下承认,在下半是被逼无奈的。毕竟若想得到某种心仪的东西,势必得缴纳同等的报酬才行。

    就像是有罪的人需要为他的过错而付出代价虽然他从不认为那是罪这场战争说到底,不是国家对国家的战争,而是禹氏家族的战争。亦是在下,一个人的战争”

    “一个人的战争?”我嘴嚼这句话,不甚明了。“正是。在下已于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此战溃败,在下将难逃军法处置。

    “怎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已是荒唐,平白又加道紧箍咒未免绝情了些好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他抚额愈发笑的妩媚,淡淡呢喃道:“其实朝廷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呢,在下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由控制的,心脏某个地方像被撞击了般,疼痛的厉害。我怔忡的凝望着他,胸口郁结的说不出话来,若他所言句句真实,那么他面对的道路将是一条,完全孤立的,没有任何援助的,独自带着禹氏家族麾下十万无辜家臣将士,没有退路的绝然赴死之修罗道。

    春帝挥了挥袖子,滑出一卷残风。婆娑了一树的桃花后,便咻乎而逝。吹落了蔽空的花雨,缓缓。怔怔的凝睇着在我们之间旋舞而下的千万细弱,它们仿佛在享受着生命坠落的愉快,缓慢的凋零;似乎又想凝固在半空中,不落尘埃。伸出手,一朵粉色的三轮桃花跌进了我的掌心。天地间突然变得安静。

    我听到心底深处有一抹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瞬间点燃一簇小小的火苗,灼痛了某一处的柔软,灼灼欲燃。

    不行!太危险了!垂下手臂,藏在袖子里的手掌倏地握紧,捏碎了那朵脆弱的生命,同时也掐灭了那簇小小的白色火苗。双眼闭了闭。强迫思绪时空倒流的溯回再溯回

    他的嚣张跋扈,奸邪狡诈;那些无耻计谋,肮脏手段;还有,如烙印般加诸在我身上的种种屈辱一幕幕回现。睁开眼,心中一片清明。我微昂下颌倨傲的迎向摇扇媚笑,一径不语的他,对他绽出一朵最秀雅和煦的笑靥来。不可以退怯,也不可以怜悯。我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