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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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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集,我是星眠。”阮星眠轻敲房门,请示。

    里面一片静寂,她没有催促,耐心等待。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项允集没有任何动静,阮星眠又敲了下门,道:“允集,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想见你,有些话想和你说。”

    终于,有些声响传来。

    房门打开,露出一张犹如困兽的脸,无声在挣扎,阴森而纠结。

    项允集赤红着眼睛,似乎在克制着情绪,力持平静地看她,没有开口。

    阮星眠被他粉饰太平的眼神刺痛,还未寒暄,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吸引力她的注意力。

    脱去防疤痕增生的弹力手套,露出盘踞着的狰狞伤疤,新结痂的疤被撕裂开,淌着血,触目惊心。

    他在伤害自己!

    “允集,你的手在流血!快坐好,我找下药箱给你处理。”

    阮星眠神情一肃,不由分说地拉他进去,将他按坐在沙发,然后扫视四周,办公室墙壁挂着关家送来的“妙手仁心”锦旗,此刻像个讽刺。

    办公桌上的物品散落在地,室内有些狼狈,他明显发泄过情绪。

    项允集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阮星眠翻找,眨了下眼睛,似有动容。

    “允集,告诉我药箱在哪里?不然我去找韩护士拿药来。”

    阮星眠找了一圈没发现,她之前见过他在办公室换药,那个药箱应该是常备的。

    “档案柜,底层的柜子里。”

    项允集哑着声音说,他不想招来韩护士关心让整个医院都知道。

    他发泄过了,已经平静很多,只是被阮星眠看到自己颓废的模样,感觉很不自在,但又觉得幸好是她。毕竟他见过她崩溃的样子,她也知道他左手的烧伤,不需要在她面前掩饰装冷酷了。

    阮星眠找到药箱,坐在他身边,表情严肃认真,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左手:“我帮你清理伤口。”

    望着她柔善的面容,眼神却坚毅笃定,她要做她认为对的事情,不容他回避。

    她的原则性会让她瞬间变得强势,强势得不允许他放任流血的伤口不管。

    项允集僵着手,没有异议,立场仿佛转换,他成了需要照顾的患者,而她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最后的会诊,判定他的手不适合再操作手术刀,他恨自己的手不争气,烧伤结的疤被他撕裂出血,绝望让他一时偏激起来,发疯地想要扯掉那层包裹在他手上的扭曲伤疤,将原本灵巧的手解放出来。

    “很痛吧?”

    阮星眠用棉签擦拭血渍,再用酒精消毒,看着因烧伤面目全非的左手,与他修长白皙的右手形成强烈的对比,心底窜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仿佛美人迟暮,英雄末路,见者感伤。

    这是左撇子的惯用手,也是外科主刀的得力手,这只手对项允集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面对这种毁灭性的打击,他任何疯狂的举动,她都能理解。

    “不痛。”项允集摇头,烧伤最痛苦的阶段已经过去,看着认真处理伤口的阮星眠,濒临崩溃的紧绷感,不知不觉地放松,“韩姐都跟你说了吧?”

    “嗯。”阮星眠抬眼看了看他,补充道,“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擅自打听你的隐私。”

    以项允集的自尊和骄傲,他肯定不喜欢自己糟糕的一面示人,第一次撞见他左手的烧伤,他反应有些强烈,那时阮星眠就知道他对此非常敏感。上次在“余味小食”,她一时好奇提起“外科医生”的事,她明显刺激到他,即使他平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需要道歉。”项允集不介意她知道,“这是关心,我理解。”

    她的关心,并非侵犯隐私。

    阮星眠是个怎样的人,认识这么久,他心里清楚。但有些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男人的尊严让他不愿在她面前示弱,他不会怪韩姐“多嘴”,反而松了口气,最糟糕的模样被阮星眠瞧见,在她面前他就没必要虚张声势了,尴尬或者纠结,都无所谓。

    “作为朋友,我这样干涉你的事,你会不舒服吗?”

    阮星眠取出干净的纱布,缠在他手上,防止伤口被磨蹭到,在新伤结痂之前,他是不能再戴烧伤手套了。

    “我们是朋友。”项允集看着包扎好的手,缓缓地背靠沙发,“谢谢你来看我。”

    他很累。

    阮星眠感觉得到项允集的疲惫,尤其是心理上的,虽然有所发泄,但挫败仍在,而他在克制,随时都可能再失控……她了解这种人生被颠覆的挫败,就像当初她跟阮宗延闹翻,面试失败又被关淮奚落,亟需安慰时发现肖翊和黎予臻在一起,各种打击接踵而至,她不愿示弱只能忍耐。关鹤松及时伸出的手,让她仿佛溺水抓住了浮木,给她一个发泄的渠道,放肆痛哭,释放所有不良的情绪,才能更快地振作起来。

    “允集。”阮星眠稍稍挪近,看他放空无神的眼睛,忍不住建议,“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肩膀可以借你。”

    跟沙发相比,朋友的肩膀更可靠,而且还有温度。

    闻言,项允集顿住,目光闪烁两下,然后转头看她,在阮星眠眼中,此时的他绝望得很需要大哭一场吗?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阮星眠忙解释,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累的时候,靠着朋友,发点牢骚,什么都会过去的。”

    项允集现在的状态不对,有些东西越是忍耐越会变成伤害,只有彻底发泄出来,才不会成为继续前进的绊脚石。

    她不知如何安慰才能让他振作起来,她无法代替他承受烧伤的痛苦,也不能替他分担挫败的重量。作为朋友,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成为情绪垃圾桶,让他发泄出来,感觉舒服一些。

    “谢谢。”

    项允集没有动作,安静地看着她,她正在努力地展现她的善意,又小心翼翼地注意不“刺激”他,怕他敏感尽量不问他的伤……原来,她是这样温柔待他的。

    阮星眠见他没动,以为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有点尴尬地坐直身体,下一瞬,项允集整个人倾向她,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了。

    她像是被定住,不敢乱动,感受着自己肩膀上的分量,责任重大,心跳不由地急促。

    “星眠,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医生吗?”

    项允集斜靠着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便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接触便能清晰得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共振,低低沉沉的,似乎也在她心间产生共鸣,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应该有什么渊源吧?”

    阮星眠低头看,他闭着眼睛,睫毛很浓很长,覆盖了下眼睑的憔悴,神情有些清冷。

    “在我记忆中,父亲经常住院,做过很多次手术,我很感谢医生们一次次地将病危的父亲抢救回来,虽然最后一次失败了。”

    她有种柔软的气场,容易让人放下心防,娓娓道出那些过往。

    “对我来说,医生是很伟大很神圣的职业,他们救了我父亲,等于救了我们家,所以我从小就很憧憬这些医生,梦想成为和他们一样能够救死扶伤的人。为此,我努力十几年,终于成为一名用手术刀救人的外科医生。我一向以自己的职业为傲,觉得自己在做最有意义的事情,尽职尽责问心无愧,从未料到我的梦想实现后,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项允集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左手的状况,这大半年他一直在期待奇迹,希望现代发达的医疗技术能让他的手恢复如初,还能自由灵活地操作手术刀。

    可惜没有奇迹,现实就是这么残忍。

    “星眠,你看到我这样自暴自弃,觉得可怜吧?”

    项允集睁眼,看着已经缠好纱布的左手,从今以后,这只手再也做不了精细的动作,他永远地告别了手术台。

    “不。”

    阮星眠摇头,梦想实现后再毁灭比梦想未能实现更残酷,他在他热爱的领域失去立足地,再不甘再不舍,都改变不了。

    人生自此颠覆,这种打击她深有体会,无所适从的茫然和痛苦,让人看不到前行的方向。

    项允集坐直身,正视阮星眠:“不可怜吗?那你为何和韩姐他们一样满脸的遗憾呢?”

    “我不是可怜允集,作为朋友,我很心疼允集。”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真挚道,“我庆幸在困难时遇到的医生是你,你给我很多的帮助,我们可以说是患难之交。所以,我希望也能成为你的依靠,陪你度过难关。”

    她跌入人生低谷时,项允集这个新朋友,给她很多依赖和温暖,足够她为他“两肋插刀”的。

    “星眠。”项允集动容,再次靠在她肩上,声音沙哑,“你会一直陪我吗?”

    自从受伤后,他对自己之前的为人处世产生怀疑,心理有阴影阻止他和病人或家属亲近,韩护士也会刻意帮他跟其他人保持距离,不知不觉变成冰冷无趣的人。

    阮星眠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让他一点点地找回原来的自己,帮她的同时何尝不是在自我治疗。

    她善良又狡黠,柔软又坚韧,看似脆弱需要人保护,却又拥有强大的力量,遇到再多问题她都想方设法去面对。这样积极充满正能量的人,会散发出光和热,不知不觉吸引他人。

    在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自厌时,她的声音穿透了笼罩着他的阴霾,见到她时,好像充上了电,精神随之抖擞。

    “朋友有事,我自然奉陪到底。”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阮星眠意识自己存在的价值,不会觉得沉重,反而心里很踏实。

    以前万事靠撒娇,理所当然地让别人替她解决麻烦,但那只是她耍小聪明偷懒,不代表她是个没担当扛不起责任的人。

    她的肩膀,也能让朋友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