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车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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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前，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考取n大，然而这样的信念譬如旧男女之间那点“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信誓旦旦，容不了长久的。“为了坐火车”我眼珠也不眨地选择了三百里之外的h城。其实如果去n大，也可以坐火车，只是反而要费些周折了。
我住的小镇，铁路横亘，只是没有火车站，像铁凝哦，香雪中的那个台儿沟。在那安全栏横护的道口，总是能够很幸运地瞻仰一下火车的威严，匆匆匆，催催催，感受它的风驰电掣；要是客车的话，还能仰视到窗口那些得意得面无表情的脸。我想，火车上的人多少有点居高临下的得意。想不到“得意欲”愈演愈烈，便有了坐火车的念头。父亲说我小时候去过h城，坐的便是火车，可是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根本已经失去记忆。况且小时候坐过火车也并不能填补我现在要坐火车的欲望，那时候这欲望便是一大鸿沟，整列火车轰隆轰隆地开进来也畅通无阻。我舍了n大而取t大。t大没有任何名望，被同城的z大的光芒笼罩，没有出头之日。然而我终于还是来了。
九月十八日开学，我在九月十六日买了到h城的火车票。用那张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火红烫金”反而是绿泱泱的录取通知书，打了半价，十元五元。本来半价只要十元的，据说五毛是手续费。反正也就五毛钱，没有深究的必要。不过可惜的，买票太迟，只是站票。三百里地在那时候想起来是极其遥远的路程。然而在火车上，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松弛，便到了那三百里外繁华的h城。
那天是父亲送我到车站。坐完了汽车，汽车站到火车站的一路上，父亲一直把个箱子扛着，里面有我的书，张爱玲全集和现代汉语词典，都是厚而且重的。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袜子，樟脑丸，青的橘子，甜奶粉，红富士苹果。我看着父亲汗涔涔的样子，有点泪潸潸的冲动。读过朱自请先生的背影，知道父爱的深沉，但也许是笨拙。父亲不胖，反而是瘦的，没有花发，喜欢喝点廉价的老酒。从来不破口大骂，也不恼怒了打人的。是我敬重的父亲，本分的，有自己的想法，但不长远。我对父亲说：你还是滚吧。话到嘴边，追悔莫及。想起个笑话来。说是两情人，男的去车站接女的，男的把女的箱子扛在肩上，大汗淋漓。女的也为男的好，她说，你背不动就滚吧。那男的摔了箱子走了人。可是父亲知道我的意思，毕竟是父子。他说，东西沉，怕一下子就弄坏了轮子，塑料的，不牢（父亲的话后来得到应证，在h城出站的时候，轮子一着地就他妈的飞了。我在当日的日记里说是“出师未捷箱先破”）。
火车进站，乘客蜂拥而行。我在父亲再三“到校了就打电话到家里”的叮嘱声中，背个包，拎着箱，从容地跟着疯子们。我想，准大学生总得斯文点了。当然，那急急而行的疯子里也大多是些准大学生，他们的三姑四姨，七叔八伯都来送行，送行还不止，一路浩浩荡荡送上火车，送到h城来。上了车，我忽地怨恨起自己的斯文来——想起四个字，叫做，斯文败类。可是这并不败类，后来h城的作协主席打掉了人家的好几颗牙齿，那才叫斯文败类。
因为没有位子的，所以可以游荡在任何一节车厢。只是，游荡实在只是个想法，没有办法实现。车上的人实在多得像装沙丁鱼的罐头，密不透风。何况又有箱子包袱累赘，于是在过道上立地成佛。车上的人，皆是一样的神情，不说话，都那么专注地凝望着窗外。我不知道他们在凝望些什么正如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凝望。想起张爱玲在烬余录中的一段话。说是：
“时代的车轰轰烈烈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最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我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其实，上火车之前，我有过很好的梦。火车上邂逅个h大的女子，不要漂亮，只要城市可靠的就好，进而熟了，进而恋爱了，进而有婚姻，进而有了孩子。我实在想得太辽远了，远到忘记了荒诞和滑稽。我没有在列车上认识这样的好女孩。我只是在做梦。佛说，百年前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相遇。想必我在百年前至多也不过回眸了仅只四百九十九次吧。
现在我还是在守望着列车。从这座城市回到自己的小镇，再从小镇到这个城市。我已经忘记了我为什么在列车上，我在等待什么样的机遇巧合。在列车上，我想的只是一些实际的事情。回家的时候爸妈会有怎么样的好菜，回学校的时候下了坐公交车会不会挤。恋爱是一做就忘记的梦。
我在列车里不言不语。我在火车上打盹。我不在火车上做梦。列车是我行走的工具，载着我走。不是恋爱，也不是婚姻。
高考之前，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考取n大，然而这样的信念譬如旧男女之间那点“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信誓旦旦，容不了长久的。“为了坐火车”我眼珠也不眨地选择了三百里之外的h城。其实如果去n大，也可以坐火车，只是反而要费些周折了。
我住的小镇，铁路横亘，只是没有火车站，像铁凝哦，香雪中的那个台儿沟。在那安全栏横护的道口，总是能够很幸运地瞻仰一下火车的威严，匆匆匆，催催催，感受它的风驰电掣；要是客车的话，还能仰视到窗口那些得意得面无表情的脸。我想，火车上的人多少有点居高临下的得意。想不到“得意欲”愈演愈烈，便有了坐火车的念头。父亲说我小时候去过h城，坐的便是火车，可是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根本已经失去记忆。况且小时候坐过火车也并不能填补我现在要坐火车的欲望，那时候这欲望便是一大鸿沟，整列火车轰隆轰隆地开进来也畅通无阻。我舍了n大而取t大。t大没有任何名望，被同城的z大的光芒笼罩，没有出头之日。然而我终于还是来了。
九月十八日开学，我在九月十六日买了到h城的火车票。用那张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火红烫金”反而是绿泱泱的录取通知书，打了半价，十元五元。本来半价只要十元的，据说五毛是手续费。反正也就五毛钱，没有深究的必要。不过可惜的，买票太迟，只是站票。三百里地在那时候想起来是极其遥远的路程。然而在火车上，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松弛，便到了那三百里外繁华的h城。
那天是父亲送我到车站。坐完了汽车，汽车站到火车站的一路上，父亲一直把个箱子扛着，里面有我的书，张爱玲全集和现代汉语词典，都是厚而且重的。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袜子，樟脑丸，青的橘子，甜奶粉，红富士苹果。我看着父亲汗涔涔的样子，有点泪潸潸的冲动。读过朱自请先生的背影，知道父爱的深沉，但也许是笨拙。父亲不胖，反而是瘦的，没有花发，喜欢喝点廉价的老酒。从来不破口大骂，也不恼怒了打人的。是我敬重的父亲，本分的，有自己的想法，但不长远。我对父亲说：你还是滚吧。话到嘴边，追悔莫及。想起个笑话来。说是两情人，男的去车站接女的，男的把女的箱子扛在肩上，大汗淋漓。女的也为男的好，她说，你背不动就滚吧。那男的摔了箱子走了人。可是父亲知道我的意思，毕竟是父子。他说，东西沉，怕一下子就弄坏了轮子，塑料的，不牢（父亲的话后来得到应证，在h城出站的时候，轮子一着地就他妈的飞了。我在当日的日记里说是“出师未捷箱先破”）。
火车进站，乘客蜂拥而行。我在父亲再三“到校了就打电话到家里”的叮嘱声中，背个包，拎着箱，从容地跟着疯子们。我想，准大学生总得斯文点了。当然，那急急而行的疯子里也大多是些准大学生，他们的三姑四姨，七叔八伯都来送行，送行还不止，一路浩浩荡荡送上火车，送到h城来。上了车，我忽地怨恨起自己的斯文来——想起四个字，叫做，斯文败类。可是这并不败类，后来h城的作协主席打掉了人家的好几颗牙齿，那才叫斯文败类。
因为没有位子的，所以可以游荡在任何一节车厢。只是，游荡实在只是个想法，没有办法实现。车上的人实在多得像装沙丁鱼的罐头，密不透风。何况又有箱子包袱累赘，于是在过道上立地成佛。车上的人，皆是一样的神情，不说话，都那么专注地凝望着窗外。我不知道他们在凝望些什么正如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凝望。想起张爱玲在烬余录中的一段话。说是：
“时代的车轰轰烈烈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最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我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其实，上火车之前，我有过很好的梦。火车上邂逅个h大的女子，不要漂亮，只要城市可靠的就好，进而熟了，进而恋爱了，进而有婚姻，进而有了孩子。我实在想得太辽远了，远到忘记了荒诞和滑稽。我没有在列车上认识这样的好女孩。我只是在做梦。佛说，百年前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相遇。想必我在百年前至多也不过回眸了仅只四百九十九次吧。
现在我还是在守望着列车。从这座城市回到自己的小镇，再从小镇到这个城市。我已经忘记了我为什么在列车上，我在等待什么样的机遇巧合。在列车上，我想的只是一些实际的事情。回家的时候爸妈会有怎么样的好菜，回学校的时候下了坐公交车会不会挤。恋爱是一做就忘记的梦。
我在列车里不言不语。我在火车上打盹。我不在火车上做梦。列车是我行走的工具，载着我走。不是恋爱，也不是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