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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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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在写一些东西,可是我从来没有写过他的事情。他是我的堂哥,叫明。在明的眼里,我是一个喜欢和文字打交道的人。他曾经很认真的鼓励我,如果你能坚持写下去的话,将来说不准能成大作家。

    我开玩笑的对他说,就凭你这番话,我决定把你写进我的书里去,让你活得潇洒,爱得死去活来。

    明抽着烟,沉默着。

    他不久被大伯喊去干活了。

    其实,我了解明,他骨子里讨厌弄虚作假的东西。后来,明主动来找过我。他挺严肃的对我说,如果你要写我的话,就必须写我真实的一面。我答应了。

    现在趁假期还没有结束,我提笔开始写他的事情。

    自从我考上大学以后,我就很少和明见面。在我读大学的四年时间里,明到过许多城市打工。比如说广州呀,广东呀,深圳呀,上海呀,不过他就是没有挣到什么钱。他在qq话聊时对我抱怨:奔奔波波的日子很艰苦,孤独寂寞的时候特难受。我建议他回家,找份稳定的工作,娶个婆娘,成个家,安安心心过一辈子。明便给我一张笑脸,后面有一行字:等我挣了钱再说!

    明今年26岁了。听说他在广州工作的时候找了个女朋友,挺标致的,是河北人,在他工作的公司隔壁的公司上班。明花了二百多块钱从广东回到南宁。我接他的时候,以为他会把嫂子带回家过年的,没想到他仍然是孤家寡人。

    我问他,嫂子呢?

    什么嫂子?你哪儿来的嫂子?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我说。

    我接过明的行李包,继续追问,怎么可能呢?你明明说要把嫂子带回家过年的呀!

    哦,你说的是她呀。明的脸上刹时绽放红晕,笑了笑,给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明生日那天晚上,他的同事突然给他捎了个纸条。纸条是隔壁公司的女孩写的。她叫清。不知什么时候,清看到明的身份证,记住了明的生日。她这些天一直在窥视明的一举一动,发现明还没有女朋友,便主动追求明(这都是明说的)。他们在卡拉ok厅要了三、四碟炒菜,3听啤酒,唱唱歌,聊聊天,生日就这么过了。明说他其实很能喝酒的,但是在女孩子面前,一定要假装不会喝酒的样子。那时,明就对清说,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喝了。明叫我以后要学着他那样做。我笑了。后来,清为明唱了一首歌,唱的是很爱很爱你,祝明生日快乐,工作顺利。当时清含情脉脉的眼神,配合美妙的音乐和歌词,还有清性感的衣裳,哦,真受不了!我的生日第一次过得这么舒心。明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样子快要幸福死了。

    从卡拉ok厅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明装死,耍赖皮。他对清说,这么冷的天,又那么晚了,我出来时,走得匆忙,忘了带钥匙,宿舍里的几个鬼无论如何是不肯给我开门的。现在该怎么办哟?清毫不犹豫的说,那你今晚先到我那儿住吧,反正我那里比较宽敞。明听了清的一番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到了清的地方,明一屁股坐在床上,躺下便准备睡去。清问你睡了?明恩了一声。清关了灯,顺便关上房门。明起先以为清会回公司宿舍睡觉的,那想到清没有走,她坐在床上,准备脱衣服。明吓得身体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明吃惊的说,你不是回宿舍睡觉的吗?清有点尴尬的说,这房间是我租的。睡吧。你睡那头,我睡这头,不碍事的。明躺下后一直没睡着。他对我说,他当时实在受不了了,半夜起来撒了泡尿,就装糊涂,跟清睡在一头了。从那以后,明和清就开始同居了,一直有三个月吧。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明不得不回家。

    明能当上公司的业务员,全得靠公司总管的推荐。总管每个月领三千多块钱的工资,家里本身就富得冒油,不过他不是什么好人,粗口八舌的,在外面养着两三房姨太太。明对处理一些感情纠葛的问题比较上手,总能在比较紧张的情况下,拉总管一把。这一来二去两人就熟得像西瓜。明自豪的对我说,最过瘾的是晚上差不多九点的时候,总管一个广播:明,请到总管室一趟,有事情吩咐。明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一到总管室,总管立即笑脸相迎,送烟递火的,让明受宠若惊。总管对明说,走,我们潇洒去!今天晚上呀,我出钱你泡妞,别对我客气。明说他还要工作呢(其实是装出来的)。总管说多做那几分钟能挣几个钱?走,今儿个老子心烦,做兄弟的陪陪大哥。总管说的这些话足够让明回味幸福三天半个月的。他对我说,这份工作是他最最满意的。

    谁知人走霉运的时候,想躲都躲不掉。公司准备处理一批次品,是组装纸箱的那种,大概有好几万的货。明是负责业务的。其他跑业务的人见钱眼开,想吞掉这批货。但是如果没有明的签字的话,那批货是没法运出去的。明想想,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得了钱,大家皆大欢喜,也没有出什么事情,于是明就硬着头皮签了字。明还以为可以拿好几千块钱回家过个好年呢,谁想到,就在这批货准备脱手的时候,老板赶到了,把他们人赃并货。

    起初,老板说要报警。总管立即出面,说这事情关系到公司声誉,不如把他们炒掉算了。后来老板不发话了,算是默认。明知道在这里已经没戏唱了,完了,就想领完上个月的工资,走人。他请总管去喝酒,让总管无论如何得帮帮忙,把上个月和这个月的二千块钱工资结了。总管当时就发脾气。他说你他妈的怎么就跟那群猪呀狗呀的混在一起?你就是想着钱呀钱钱。拜托你,脚踏实地的跟着我干,你还能不发?现在可好了,看来你是没这个福气了。明无奈的说,老总,您看事情都这地步了,确实是没办法才找您的,您就。总管一下坐直身体,说,你别说了,这钱我可以帮你要到,可是,以后有空常来个电话,别走了人就把大哥给忘了。说不准以后有好工作,我还会照顾你的呢。总管说这话的时候,明感动得眼睛都湿润了。那时候,明心里暗想,以后多长个心眼,做人做事情要脚踏实地,老实本分,惟利是图的事情绝对不能干!

    总管进了老板的办公室,磨蹭一个小时才出来。明赶紧迎上去,递给总管一根烟,打火。总管抽了一口烟,把一千八百块钱递给明,再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二百块钱,对明说,这是你在公司工作的工资。老板那里扣了你二百块钱。这二百块钱是我自己的,你拿去。咱们兄弟,我没能及时拉你一把,我也有责任。回去吧,过个新年,明年有个好兆头。明当时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嘴里不断说着,谢谢,谢谢,头点得像母鸡啄大米。

    明带着失意的心情来到火车站,买了火车票,准备回家。清打电话过来,她问你在哪里?明说他现在在火车站。他要走了,回家过年。清说我可以跟你回家过年吗?明回答说我没钱给你买火车票。清立即说这个没问题,我有!明说如果你跟我回家的话,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清很快决定,一辈子就一辈子,我跟着你!明沉默好一会,推脱说,我已经在车上了,你来也赶不上的。明挂了电话。他对我说,我和她的事情我也考虑过的。她家太远了,以后来回一趟要上千块钱呢,再说我这么个穷小子,家里连个地方都没有,她跟着我是受苦呀。这事情得缓缓,急不来的。我说人家对你可是死心塌地的。这么好的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我敢说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明突然笑了,很沧桑的那种。他说,缘分吧,以后还能走到一起的话,我就向她求婚。走吧,先回家,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明给老妈买了一台手机,花去了一千多快钱。大伯纳闷,没给明好脸色,因为明没有给他带回来一分钱。明说他本来不打算回家过年的,但是迫于无奈,还是回来了。第一是老爸电话里说他身体不好,腰呀腿呀常犯毛病。人呀一老就啥毛病就跟着来,处处不方便。毕竟这么大个儿子了,长时间在外面工作,还没有好好服侍过老头子,让他享个福呢。第二是被公司炒了鱿鱼,为今之际,只能回家看看。

    人是回到家了,可是大伯对明总是挑毛病,给明脸色瞧。其实,大伯对他的态度也不仅仅是看在钱的面子上的。明说了,一直以来,老爸就是这样对待他的。他就想如果能在外面呆着尽量在外面干,回家就遭骂。老爸稍有不顺心的事情就骂个没完没了。明还说他受够了,这次回家过年后悔了,宁愿花几百块钱在外面租房,自己过新年,也不会回家的。

    年初二那天,我到大伯家玩。刚好有几个朋友刚从外面打工回来,要请我和明去喝茶,大伯就看不顺眼,当着朋友的面,说,人家挣了钱,怎就不见你挣几文钱呀,也有面子跟人家去喝茶,你付得起钱吗?明低着头,走出了家门。我心里也不舒服,大新年的那有做父母的这么损自己的儿子的。明说走吧,别为我感到不好受。他常这个样子,哪里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随他去吧。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他呀看到别人打工的挣了钱回家,再想想自己的儿子,心里就特别不好受。

    不知道怎的,我突然想起我十五岁那年,明做的一件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情,连做梦都会见到明手拿着柴刀的杀人模样。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明的弟弟华偷了家里五百块钱,明当时并不了解情况。他刚回到家,就遭到大伯劈头盖脸的毒打。我当时也在场,看见大伯手里拿着一根手拇指大的棍子,一下接一下的打在明单薄的身体上。木棍打下去发出的呼呼声响得人心发凉。大伯打累了,喘了几口粗气,问那五百块钱的事情。明说不知道,也没拿,他一直在外面帮人家搬货。明原以为是自己回家太晚了才挨打的,没想到老头子竟然是为了这钱的事情。当时被冤枉的滋味别提有多难受。

    明第一时间想到弟弟。华近来常常跟一帮赌徒的儿子挨得比较近,肯定是拿了家里的钱去赌博了。明心里的火一下子就旺盛起来。他从柴堆角拿了一把柴刀,绷着脸,红着眼睛,杀出门去。大伯见儿子拿着刀出了家门,顿感事情的严重,放心不下,跟着追赶上去。

    明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看见华从对面的小路慢悠悠的走回来,满脸愁容。当华抬头看见明杀人的样子的时候,吓得魂都没了,转身撒腿就跑。明在后面紧追不放,疯了一般叫嚷,臭小子,别走!你心给狗叼了,竟敢偷家里的钱,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明一直追到一个小山坡。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华不小心,被一根草绳扳倒,人跟着从小山坡滚了下来。明伸出左手,顶住华的身体,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说!五百块钱是不是你拿的?明大声的质问。

    大伯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他抓住明握刀的手,说,儿子,不许胡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说!五百块钱是怎么回事?明把柴刀架在华的脖子上。

    哥,你你别急。我是我拿了家里五百块钱。不过,我把钱借给同学了。华的身体颤抖着,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撒谎?人家有爹娘,用得着你的钱吗?大伯一巴掌打在华的脸蛋上。华的嘴角立即渗出鲜红的血液。

    爸,我说的句句是真的话。我同学的爸爸赌博输了钱,又借了别人的钱,还不起,现在被人家打断了腿,正住院呢。我不能见死不救呀。一时冲动,我就

    你倒挺义气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不跟家里商量商量?那家人叫什么名字,你可给我说清楚呀。大伯急得满有大汗。

    牛老五!

    明一声不吭,提着刀走了。

    大伯立即软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龟儿子,你把我吓死了!

    后来,明没有回来。听说他替牛老五还了钱,不过只还了一半,另外一半当作医药费。明还跑到医院,狠狠的给了牛老五两个耳光。从此,牛老五就没有在赌场上出现过。这件事情全村人都知道。大伙都说明是好样的,有事情找他帮忙准成。只是华的性格却变得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明也很少跟他说话。不过,明在去广州打工的时候,他送给华一只漂亮的文具合。文具合里面有一支新钢笔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好弟弟,大哥错怪你了,对不起。原谅大哥,好吗?

    安心念书,将来考上大学,比谁都有出息!大哥挣钱供你!

    大哥:明

    现在想想,也许大伯也有对的地方。他把希望都寄托在华的身上。如果明能懂点事,安心工作,挣些钱,安个家,就没什么奢望了。

    明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老爸的心思,可是我这个样子习惯了,钱有得花就花,留不住的,没能让他放心安心。他找我出气也是正常的。现在我把希望放在今年,找份工作,认真干,攒点钱,也许年尾你就收到我的喜帖了。明笑了,笑得很爽快,很开心。我也笑了,心里为明祝福。

    年初八那天,明要走了,我送他到火车站。我问他,清给你打过电话吗?明说,打过的,不过我没有接。火车进站了,我什么话都没说,在入口处给他招手,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