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傻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汗湿透了衣襟,我再一次的从梦里醒来。泪流满面,嘴角却带着奇异的微笑。

    我宁愿,这只是梦真的只是梦

    大约是三十年代。

    我是个小姐,我知道,我穿着漂亮的洋装,用艳丽的丝带扎着美丽的卷发,但还是掩盖不了的苍白。

    家里的下人都叫我,丁大小姐。从来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丁岷。或许他们已忘记,没有人想起,我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一个孩子而已。父亲常年的不在家,他应该是个军人,因为我记得他只穿军装,我没有妈妈,整个家里,只有我与寂寞的房子。

    那年春天,父亲回老家,我跟了去。是很破旧的村子,土房子,有着高高的烟囱,和占着半个屋子的炕。

    我站在那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本能的抗拒着那些嫉妒的打量的眼神,我转入了低矮的厨房。

    阴影里,站着一个人,高大,略显臃肿的背影。

    他在那里,背对着我,吭哧吭哧的用一个海碗捞面条,满锅的面条,怎可以用一个碗便全部捞起。他只是不停的捞着,碗边的面条又掉了下去,他用筷子笨拙的再捞起,再掉落周而复始。

    门帘掀起,一位不知名的亲戚幸灾乐祸的走了进来,站在一旁边看着他在那里努力,边谄媚的凑到我的耳边:“他是个傻子,给他一只碗,他就只会用一只碗给所有人盛面条。”

    咳了一声,故作神秘道:“说起来,大小姐,他还是你哥哥呢。”

    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爹当兵之前与村上沈姓姑娘结亲生下的,当年落地时,你爹在外沓无音讯,他娘又在三岁时便撒手离去,他吃百家饭长大,脑子少根筋,说不好话,傻子一个。

    我望着那背影,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想了很久,答“好像是跟他娘姓的叫沈扬”

    我直直走过去,从旁边的碗里拿出一个,递给他,自然的接过他手里已不堪重负的碗。他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那眼神,清澈见底,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

    忽的,他笑了起来,脏污的脸掩盖不了笑容的和昫,如五月的阳光,暖溶我安静如冰的心。

    我对父亲说“我要带他回家”

    父亲不允,这个孩子,是根刺,在他心中。每每看到,便蛰一下。

    我央求,我说“就给我个伴儿吧。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仅一件”

    如愿。

    洗净脸的沈扬,是个很俊秀的男孩子,大大的眼睛,腼腆的眼神,营养不良而浮肿的身体,只是那个子,很像父亲,高高的。

    第一个晚上,阳台上,我拉着他的手,教他认字。

    我指着自己,一遍一遍向他轻声重复着“丁岷,丁岷。丁岷”

    月光下,他的眼睛亮亮的,一直盯着我的嘴唇,缓慢着,困难的吐着“丁丁丁岷”

    我要他,一直叫我的名字,只准叫我的名字。

    他渐渐学会说话。只是不流畅,着急时,只会急急的重复丁岷丁岷。

    他只对我说话。

    我的脸日益苍白,但是很快乐。

    我与他,步行去看落日的斜阳。我看那红日,他在一边看我。

    拉着他的手,粗大而温暖。

    教他识字,让下人教他做饭,教他思考。

    常与他玩一个游戏,我说一个场景,他来回答应该怎么办。

    “如果跌倒了,很痛,应该怎么办?”

    “爬起来,看医生”

    “如果你吃完碗里的饭,还是很饿,应该怎么办?”

    “再吃”

    “怎么吃到呢?”

    “找别人要”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呢?”

    “自己做”

    “如果被人打了,应该怎么办?”

    “让他打”

    “不对,应该狠狠的去打他”

    “哦,知道了”

    光阴流转,不知不觉,我已成年。而沈扬,也成为一个高大,有着宽厚肩膀,沉默的男人。

    老家来人,要接沈扬回去。

    我阻拦不了,因为那是父亲的意思。

    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在那偏远的山村里,安了一部电话,就在沈扬的土房子里。

    家里开始经常的举办舞会,四周围绕着年青有为的男人,都是父亲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惜,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看到他们眼里的欲望与贪念,娶了我,至少等于奋斗十年。

    我素净的坐在那里,懒的抬眼,懒的扬眉。

    盼夜,我可以打电话到那个山村。电灯接通,只听见那边深重的呼吸。

    我喋喋不休说着,我看到的,发生过的事。我知道,他在那边,一直在听,用心的,凑在耳朵边,听。

    说着说着,我开始哭泣,抱着黑色的话筒嘤嘤哭泣,他在那边,开始焦急烦燥,我能听得出来,因为他的呼吸越来越沉。

    我整夜整夜的哭着。他在那里,不停重复着我的名字,他念的最清楚的两个字。

    我越来越喜怒无常,终一天,我踏上了去的汽车。站在村口,我寻了好久,终于在小小的邮电局子里找到一部电话,拨通,我倔强的道。

    “沈扬,我要过来找你”

    你急的啊啊叫着“不不”

    任性的挂掉。

    傍晚,夕阳已落,到处是杂草,我费力的与它们撕扯,搜索着曾来过的路,很久很久,才看见那隐隐约约的远处的灯光。

    还看见,影影绰绰的,有一个人影,站在村头,高坡上,很是熟悉。

    沈扬。

    眼泪一下夺眶而出,所有的任性都在他不停的张望中烟消云散。

    我拼命的挥着手,叫着,直至他飞奔而至,一把将我抱入怀里。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搂着我。一紧再紧,他的呼吸在我颈边吞吐。

    呆在一起六年,第一次拥抱。

    泥土的气味,温热的气息,我偎着这宽厚的肩,无比的眷恋,才发现,原来在我眼中,城里周围的那些人不过是些油头粉面,根本敌不过这蛮傻的沈扬。

    不知不觉中,我早已习惯他。习惯他默默的跟在我后面,不言一语。安静而踏实。

    父亲让他离开,就仿如抽去了我空气的温度。

    他的眼睛,依然清亮,没有一丝杂质。

    里面,真真切切的写着,对我的贪恋,单纯的贪恋。

    他的手久久不肯放开,执着的,在那黑黑的,大风的高坡上,紧紧的搂着我。

    我带他回去,见了父亲,拉着他的手,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要与他结婚”

    父亲惊怒不已“你疯了,你疯了他是你”我平静答道“他是我哥哥”

    父亲。

    我不要孩子。

    我只要他,有他陪着,就够了。

    “疯了!我为你挑的那么多好男人不要,找一个傻子谁都与他强!”

    我安静的靠到沈扬怀里,他是个傻子,但有谁能如他?

    他眼中,天地只有我一人,这就足够。

    我把他的枕头放在自己的床头,两个枕头并排躺在那里,然后对呆呆站在一边的沈扬说“从今晚开始,你每晚都要搂着我睡在这里”

    沈扬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高兴的把我举起绕着房间转圈。

    我咯咯的笑,直到头痛袭来。

    沈扬的怀抱温暖而踏实,我不再哭泣,夜夜在他臂弯里安然入眠。

    他如婴儿般纯洁,我诏告天下结婚,实际并没有夫妻之实。只是我若不说,又有谁知?

    父亲不再认我这个女儿,我随他回到那小村庄。

    众人眼光怪异,流言纷飞,他不明白,我不理会。

    只爱拉着他的手,靠在门前看落日的晚霞。

    头痛的愈来愈烈,常会在夜里醒来,不能自已,怕惊醒他,便狠狠掐手臂,掐那白日里袖子遮着见不到的地方。

    终是病了,那日,我差他去每家每户的来请当家的过来,不一会,所有人都拥挤在炕头,我对他说道“扬,去下面条给大家吃”

    他转身去了,满满的一锅面,热气腾腾,起锅,他捞着面条,一碗一碗,送到每位粗糙的手心上,最后端了一碗,送到我的面前。

    我费力的起身,指着他,对着所有捧着滚烫碗的乡亲说“你们看,他已经不傻了”

    众人噤声。

    “我没有教,他却先给你们,他的心肠很好。我希望,我走后,不要欺负他,让他一个人生活,就好。”

    整个屋内,默然,只听沈扬一个人吧嗒吧嗒的喝着面汤。

    良久,胡子拉茬的村长先动了一下“大小姐,别说这话,以后,家家只能还能烧着火,就有傻子一口吃的”众人应和。

    我眼泪流了出来,不停的重复着,他不傻。真的,不傻

    第二日清晨,我安然离去,平静,嘴角还有一丝微笑。那讨人厌的脑瘤,将再也折磨不到我。

    魂儿盘旋在屋顶不肯离去,还有一丝挂心不下,不知沈扬看到冰冷的我时,是什么反应。

    他一直抱着我,温暖的胸膛贴着我,脸贴着脸,妄想把我温暖醒。

    几个大汉最后使劲的拉,都不能使他放开。

    丁岷,丁岷。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不停的念着。

    我在屋顶,笑,笑的满面是泪。

    别怪我自私,把你一个留在尘世。你不可以随我,你要好好活着。

    ——醒来时已是九点,满脸是泪,整个做梦过程中,如一部缓慢的电影。我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平静的呼吸,躺在床上的,仿佛是我的肉身,而魂儿,却在那儿。

    一直躺在那里,直到细细将这梦再回首一遍,才起身。

    如此真实,如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