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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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的大清早，我都能看到太阳是从山后边升上来的。所以我知道那是东方。太阳升上来的时候，大地就变得光明，但光明得耀眼。因为我没有眼皮了，所以耀眼就成了刺眼。我还看到青草儿树枝儿动了起来。昨夜的露水慢慢地散去。鸟儿也在来回的跳跃，风吹到眼睛上，就生凉凉的疼对了，我该告诉你，那是我的一颗掉落在洞外的眼珠子所看到的一切。
我的眼珠子被遗落在一个土坑里。但我却不能控制它。所以我可以看见东方，却不知南方西方北方在哪里。因为我没有控制它转动的能力。眼珠子不在我的眼皮里了，所以中午时太阳最刺眼的时候，我也就特别的难受。但这一切我都不在乎，至少我还能见到阳光。
我很记得在医院里的那阵子。白是令我恐惧的颜色！因为护士穿着白制服，医生穿着大白褂，被单床褥也是白的，甚至连四周的墙也是白的。一切都白得令我厌烦。而且，我的身体也是白的。那时候，我身上总是长得出许多的白丝。开始我以为是白癫疯，后来在一个很有名的医生的确诊下否定了这个病症。我那时得了什么症呢？其实我也不知道，至今都不知道。刚开始时是从肚皮开始的。先是皮肤起一个个水泡，然后像青春痘似的又会自行裂开，不久就长出了几个细细的白丝。白得很好看。到后来，白丝渐渐开始向胸部蔓延，向下腹蔓延。
去过一家门诊部。那位医生是我家的亲戚。在察看了我的身体之后，给了我一些药膏，并声称是完全无副作用的德国进口的。我涂了几天，竟然一点好处也没有，后来又辗转了几家诊所。我始终以为是皮肤病的，但无论我打针吃药手术，始终都没有效果。最后，我四处打听了这家医院，就来了。
主治医生是个近五十岁的老头，让我做b超、磁共振、心电图一系列体检之后，告诉我说该住院了。住了差不多十天，主治医生突然出了车祸死了。然后换了个姓周的女医生，三十多岁的样子。我看了看她，实在难相信这位年轻的女医生的医术。但她很敬业，态度也很好，尽管经常感到让她检查我周身的身体有点难堪，但也无奈。过了大概六个月了，我的身体一点好转也没有，我决定出院了。尽管我能感受到周医生那高人一筹的职业道德，但我想，也许真是我的病例太少见了，而且她又那么年轻，经验不足也不能证明医术低。但在我决心去找名医前几天，突然院长、该科室主任、以及众多专家医生，各个名医纷纷来到我的病床前诊断我的病症。我感到吃惊时，又一次感受到周医生的良好职业道德。
“周医生，我的病”我欲言又止地开口。因为太多次开口，但每次周医生都回答得很困难。每次问这话让我感觉就像麻烦了周医生似的不好意思开口。
“有结果了。”这次周医生说的很直接。
我心里有了种希望，因为有结果似乎证明了我的病能治。特别是现在这个科学科技繁荣昌盛的时代。
“什么病呢。”
“你发霉了。”
“”我怎么可能发霉呢？我又不是垃圾，也不是死人。再说我还讲究卫生。血液能正常流通，脉博也正常跳动，为什么我会发霉呢？
“你身上的白丝是霉菌，生长很快。但为什么会发霉呢？按理说是不会的。好生生的皮肤，好端端的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像发烂的水果一样发霉呢？这正是我们医院目前正在解决的。所以我们请了许多名医会诊，希望能有个结果，到时再治病。”
“人会发霉吗？”我嗫呶地问。
“活的东西大致是不会发霉的，只是我也说不好。”周医生挺为难的。
后来，院方因为我有难得一见的病例，他们给我免费治疗了。我当然知道这是有实验品性质的，但我到哪能更好地受到治疗呢？所以我也就呆在了医院，以医院为家。
周医生是个好人。她三年前才结了婚。她和她老公是医学院时的同学，几年后，她丈夫下海从商，成了本市出名的医疗界老板。周医生常来找我聊天，也许我是她目前最值得研究的对象了，所以她和我很能善谈，而且很尊重我，从不把我当成一个病人看待。我也很喜欢找周医生聊天。我告诉她我是个电脑游戏设计师，每天都疯狂地构思各种游戏，市面上流行的几类就有三分之一是我设计的。我有一个女朋友，但我们不结婚，一直保持着女朋友的关系，尽管她为我的不老实做了三回流产。不结婚的理由是为了保持一种新鲜感。同时，我还和十二个女人有来往，她也和好几个男人上床睡觉。但对外我们一直承认对方是自己的亲密恋人。
“你们的生活没有一点压力的。”周医生问。
“压力？”我实在想不出来。因为我的月薪很丰厚，女友的月薪也很可观。她是一家公司的副经理。我们的父母也都有自己的事，而且他们也不来管我们。
“我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呢。”
“也许，是因为你缺少运动吧。”周医生说。
这是没有道理的。我常常和女友一起去打高尔夫球，一起去打网球，每次两人都尽兴回来，然后痛快地做一次爱。我们通常是在两个星期后见一次面。一个月做一次爱。这期间就由别人来替代床上的伙伴。这样，我们都能对对方产生一种新鲜感。也因为这种有距离的爱情，我们总是深爱着对方。
“那么，也许是你在哪地方接处到了霉菌，而你身上又有一种霉菌寄生的东西。所以霉菌在你身上蔓延开来。”周医生又说。
“那，也许是吧。”我说。
自从我得病后，女友再也没有来看我。她打了几次电话，寻问了些情况，然后让我好好地治病。“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我问。
“看你？为什么呢？”
“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的恋人。”我说。
“这个我知道呀。这和看你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你不关心一下我吗？”
“奇怪，你是我的恋人，那我为什么要关心你呢？”
“恋人都是这样的。”我生气地说。
“是吗？那你什么时候让我去看你呢？”
“你说呢？比如现在，比如明天，比如后天。”
“都不行。现在我要上班，明天和后天我都有个约会的。”
“什么约会？”
“和一个男人。他说过几天要娶我过门，我们得商量些事的。”
“我们是恋人，你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一起商量你结婚的事呢？”
“我们以前都这样的，难道你忘了？”
唔，好像是的。我们以前都是这样，我们常常对外声称我们是恋人，但我们也常常和别的异性上床做ài，接吻。女友一次也没有来看我。我常常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对着白白的天花板发着呆。周医生来看我时，总会说：“我来看看你了。”然后在床上把我全身脱个精光。她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检查我的毛细孔。
“周医生，我现在很无聊。天天躺在病床上真的很难受，你们找到治病的办法了吗？”
“是的。我们决定给你涂上一层防止霉菌生长的药。那样虽不能治本，但能治本。”周医生把被子盖在我的身上，她检查完我的身体，然后又说“霉菌从你的毛细孔长出来。”
“什么意思呢？”
“这说明，这霉菌不是寄生于你身上的，而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
“那又如何？”
“说明你真的发霉了。”
“”医院的隔离病室可以说是条件最好的。而且因为没有人来看望我，每天只有周医生准时来看我，然后检查我的身体。我看着周医生，忽然想：女人就是这样子。我在隔离室里呆了二年，在这两年里，每天只有一个清洁工和周医生在我面前出现。我现在基本上不必吃东西了，而且只能躺在床上，因为我全身都在溃烂，所以一下到地上就腿软得趴在地上。
周医生说：“你是我的所有目的，所有专业，所有追求了。”
我从没有想到过在周医生的眼里在，我竟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活目的。女友结婚时打了电话给我，然后约我在我出院时她要和我做一次爱，并说她挺想念我的。然而，我一直在空虚着。在她结婚后的第四个月，周医生和我聊天时说她离婚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嫁给他是件很空虚的事。
“我们还是找不着你发霉的病因。”周医生愧疚地说。然而，我现在早已对我的病不在乎了。
“但是，我发现这样白白的霉丝其实是很美的。”周医生忽然说。她把手抚在我的身体上，一点点的抚摸着，似乎要感受那层白色的菌丝的柔软。“在这些菌丝面前，我一点也不会感到空虚。”
那天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我看到病室外发光的墙壁反着光。周医生除去自己的衣服，抱住了我的身体，她说，她要让这些霉菌也传染给她，她想要这种白白的菌丝长在自己的身上。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女友说我出院时她要和我做ài但此时，我听说她已经换了八个丈夫，而我在这医院呆了整整五年。
夜晚睡觉时，我在病床上听到了呲呲呲的声音。那时我已经不能动弹了，连转过头来都不行。首先不知声音的来源，后来渐渐的清楚了，声音就在我的床底下。
“周医生，床底下有声音。”第二天时，我对周医生说。她往床底下看了看，说很干净，一点东西也没有。
霉菌并没有长在周医生的身上，这让她很失望，但她却因此而发现人发霉时，霉菌并不会互相传染的现象，并因此获得了论文一等奖。现在，周医生常常赤裸着把我抱在一起，说：“没有你这些白白的霉菌，也许我会更空虚。”
夜晚的时候，那呲呲呲的声音又响起来。那时周医生睡在我的身边。我说：“周医生，声音又响起来了。”
周医生醒了过来，声音立刻消失了。“什么也没有。”她说。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尽管她赤裸着身体，但仍然很热的样子。
她说：“我得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周医生又睡着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挺着急的，这时，窗外吹来了一股风，我整个人像纸片轻似的被风吹落在地上，我却因此看见了声音的来源——一群蚂蚁聚在我的床底下。
我看见蚂蚁向我爬了过来，一下子，我的身体被托了起来。轻飘飘的。呀，我可是一百二十斤重的男人呀，我心想。可是蚂蚁越来越多，不久，我动了起来，沿着窗户移动
蚂蚁从那病室把我拖走的时候，我感受到了能行动的乐趣。蚂蚁抬着我，沿着窗沿，一直到医院的楼下，然后我被抬进离医院不远的一处风景区里。那里有树有山有草有鸟，正如我在开头描写的那一切都生活在那里。因为蚂蚁洞太小，所以蚂蚁把我抬进洞里的时候花了不少的力气，折腾了半宿，我的一颗眼珠子落在了洞外
蚂蚁洞内很黑，我忽然想到了周医生。也许她还睡着，明天醒过来一定会为了我的丢失而惊诧不已。甚至她会为了我的丢失而痛哭。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一个故事：
在一个夜晚，我和女友痛痛快快地做完了爱之后，一个人离开回到自己住的房子。在路边，我发现了一家烘烤店，里头全是面包，而我身上竟然没有钱。
看店的是两个老人。男人有九十岁了，老太太总是嫌他笨手笨脚。老太太也有八十多岁了，老爷爷却总是说她折磨人。我走了进去，要了一块面包。
“你没钱的。”老爷爷说。
我忽然想我应该学会抢劫，这种冲动一直出现过，却从末尝试过。那一刻，我操起一把刀，对他们说：“我要面包。我要抢劫。”
老太太叹着气说：“可是，这些面包全发霉了。”
那些面包个个都是新鲜出炉的。我暗笑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仍装出恶狠狠的样子说：“你别管，我就要吃这些面包。”
“唉，可怜的人，发霉的东西吃什么？你会发霉的，可怜的孩子。”
我没有听老太太的话，因为学着抢劫是很好玩的事至少比空虚的生活来得刺激。
“不，孩子，别吃那些发霉的东西。”老太太继续说。
那声音，仿佛是爱的声响，那种感觉，就像是山后边的日出似的，令我难受，但却幸福过几天，照镜子时我发现我的肚皮处开始抽出了白白的细丝。
每天的大清早，我都能看到太阳是从山后边升上来的。所以我知道那是东方。太阳升上来的时候，大地就变得光明，但光明得耀眼。因为我没有眼皮了，所以耀眼就成了刺眼。我还看到青草儿树枝儿动了起来。昨夜的露水慢慢地散去。鸟儿也在来回的跳跃，风吹到眼睛上，就生凉凉的疼对了，我该告诉你，那是我的一颗掉落在洞外的眼珠子所看到的一切。
我的眼珠子被遗落在一个土坑里。但我却不能控制它。所以我可以看见东方，却不知南方西方北方在哪里。因为我没有控制它转动的能力。眼珠子不在我的眼皮里了，所以中午时太阳最刺眼的时候，我也就特别的难受。但这一切我都不在乎，至少我还能见到阳光。
我很记得在医院里的那阵子。白是令我恐惧的颜色！因为护士穿着白制服，医生穿着大白褂，被单床褥也是白的，甚至连四周的墙也是白的。一切都白得令我厌烦。而且，我的身体也是白的。那时候，我身上总是长得出许多的白丝。开始我以为是白癫疯，后来在一个很有名的医生的确诊下否定了这个病症。我那时得了什么症呢？其实我也不知道，至今都不知道。刚开始时是从肚皮开始的。先是皮肤起一个个水泡，然后像青春痘似的又会自行裂开，不久就长出了几个细细的白丝。白得很好看。到后来，白丝渐渐开始向胸部蔓延，向下腹蔓延。
去过一家门诊部。那位医生是我家的亲戚。在察看了我的身体之后，给了我一些药膏，并声称是完全无副作用的德国进口的。我涂了几天，竟然一点好处也没有，后来又辗转了几家诊所。我始终以为是皮肤病的，但无论我打针吃药手术，始终都没有效果。最后，我四处打听了这家医院，就来了。
主治医生是个近五十岁的老头，让我做b超、磁共振、心电图一系列体检之后，告诉我说该住院了。住了差不多十天，主治医生突然出了车祸死了。然后换了个姓周的女医生，三十多岁的样子。我看了看她，实在难相信这位年轻的女医生的医术。但她很敬业，态度也很好，尽管经常感到让她检查我周身的身体有点难堪，但也无奈。过了大概六个月了，我的身体一点好转也没有，我决定出院了。尽管我能感受到周医生那高人一筹的职业道德，但我想，也许真是我的病例太少见了，而且她又那么年轻，经验不足也不能证明医术低。但在我决心去找名医前几天，突然院长、该科室主任、以及众多专家医生，各个名医纷纷来到我的病床前诊断我的病症。我感到吃惊时，又一次感受到周医生的良好职业道德。
“周医生，我的病”我欲言又止地开口。因为太多次开口，但每次周医生都回答得很困难。每次问这话让我感觉就像麻烦了周医生似的不好意思开口。
“有结果了。”这次周医生说的很直接。
我心里有了种希望，因为有结果似乎证明了我的病能治。特别是现在这个科学科技繁荣昌盛的时代。
“什么病呢。”
“你发霉了。”
“”我怎么可能发霉呢？我又不是垃圾，也不是死人。再说我还讲究卫生。血液能正常流通，脉博也正常跳动，为什么我会发霉呢？
“你身上的白丝是霉菌，生长很快。但为什么会发霉呢？按理说是不会的。好生生的皮肤，好端端的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像发烂的水果一样发霉呢？这正是我们医院目前正在解决的。所以我们请了许多名医会诊，希望能有个结果，到时再治病。”
“人会发霉吗？”我嗫呶地问。
“活的东西大致是不会发霉的，只是我也说不好。”周医生挺为难的。
后来，院方因为我有难得一见的病例，他们给我免费治疗了。我当然知道这是有实验品性质的，但我到哪能更好地受到治疗呢？所以我也就呆在了医院，以医院为家。
周医生是个好人。她三年前才结了婚。她和她老公是医学院时的同学，几年后，她丈夫下海从商，成了本市出名的医疗界老板。周医生常来找我聊天，也许我是她目前最值得研究的对象了，所以她和我很能善谈，而且很尊重我，从不把我当成一个病人看待。我也很喜欢找周医生聊天。我告诉她我是个电脑游戏设计师，每天都疯狂地构思各种游戏，市面上流行的几类就有三分之一是我设计的。我有一个女朋友，但我们不结婚，一直保持着女朋友的关系，尽管她为我的不老实做了三回流产。不结婚的理由是为了保持一种新鲜感。同时，我还和十二个女人有来往，她也和好几个男人上床睡觉。但对外我们一直承认对方是自己的亲密恋人。
“你们的生活没有一点压力的。”周医生问。
“压力？”我实在想不出来。因为我的月薪很丰厚，女友的月薪也很可观。她是一家公司的副经理。我们的父母也都有自己的事，而且他们也不来管我们。
“我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呢。”
“也许，是因为你缺少运动吧。”周医生说。
这是没有道理的。我常常和女友一起去打高尔夫球，一起去打网球，每次两人都尽兴回来，然后痛快地做一次爱。我们通常是在两个星期后见一次面。一个月做一次爱。这期间就由别人来替代床上的伙伴。这样，我们都能对对方产生一种新鲜感。也因为这种有距离的爱情，我们总是深爱着对方。
“那么，也许是你在哪地方接处到了霉菌，而你身上又有一种霉菌寄生的东西。所以霉菌在你身上蔓延开来。”周医生又说。
“那，也许是吧。”我说。
自从我得病后，女友再也没有来看我。她打了几次电话，寻问了些情况，然后让我好好地治病。“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我问。
“看你？为什么呢？”
“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的恋人。”我说。
“这个我知道呀。这和看你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你不关心一下我吗？”
“奇怪，你是我的恋人，那我为什么要关心你呢？”
“恋人都是这样的。”我生气地说。
“是吗？那你什么时候让我去看你呢？”
“你说呢？比如现在，比如明天，比如后天。”
“都不行。现在我要上班，明天和后天我都有个约会的。”
“什么约会？”
“和一个男人。他说过几天要娶我过门，我们得商量些事的。”
“我们是恋人，你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一起商量你结婚的事呢？”
“我们以前都这样的，难道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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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医生，我现在很无聊。天天躺在病床上真的很难受，你们找到治病的办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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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呢？”
“这说明，这霉菌不是寄生于你身上的，而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
“那又如何？”
“说明你真的发霉了。”
“”医院的隔离病室可以说是条件最好的。而且因为没有人来看望我，每天只有周医生准时来看我，然后检查我的身体。我看着周医生，忽然想：女人就是这样子。我在隔离室里呆了二年，在这两年里，每天只有一个清洁工和周医生在我面前出现。我现在基本上不必吃东西了，而且只能躺在床上，因为我全身都在溃烂，所以一下到地上就腿软得趴在地上。
周医生说：“你是我的所有目的，所有专业，所有追求了。”
我从没有想到过在周医生的眼里在，我竟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活目的。女友结婚时打了电话给我，然后约我在我出院时她要和我做一次爱，并说她挺想念我的。然而，我一直在空虚着。在她结婚后的第四个月，周医生和我聊天时说她离婚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嫁给他是件很空虚的事。
“我们还是找不着你发霉的病因。”周医生愧疚地说。然而，我现在早已对我的病不在乎了。
“但是，我发现这样白白的霉丝其实是很美的。”周医生忽然说。她把手抚在我的身体上，一点点的抚摸着，似乎要感受那层白色的菌丝的柔软。“在这些菌丝面前，我一点也不会感到空虚。”
那天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我看到病室外发光的墙壁反着光。周医生除去自己的衣服，抱住了我的身体，她说，她要让这些霉菌也传染给她，她想要这种白白的菌丝长在自己的身上。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女友说我出院时她要和我做ài但此时，我听说她已经换了八个丈夫，而我在这医院呆了整整五年。
夜晚睡觉时，我在病床上听到了呲呲呲的声音。那时我已经不能动弹了，连转过头来都不行。首先不知声音的来源，后来渐渐的清楚了，声音就在我的床底下。
“周医生，床底下有声音。”第二天时，我对周医生说。她往床底下看了看，说很干净，一点东西也没有。
霉菌并没有长在周医生的身上，这让她很失望，但她却因此而发现人发霉时，霉菌并不会互相传染的现象，并因此获得了论文一等奖。现在，周医生常常赤裸着把我抱在一起，说：“没有你这些白白的霉菌，也许我会更空虚。”
夜晚的时候，那呲呲呲的声音又响起来。那时周医生睡在我的身边。我说：“周医生，声音又响起来了。”
周医生醒了过来，声音立刻消失了。“什么也没有。”她说。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尽管她赤裸着身体，但仍然很热的样子。
她说：“我得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周医生又睡着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挺着急的，这时，窗外吹来了一股风，我整个人像纸片轻似的被风吹落在地上，我却因此看见了声音的来源——一群蚂蚁聚在我的床底下。
我看见蚂蚁向我爬了过来，一下子，我的身体被托了起来。轻飘飘的。呀，我可是一百二十斤重的男人呀，我心想。可是蚂蚁越来越多，不久，我动了起来，沿着窗户移动
蚂蚁从那病室把我拖走的时候，我感受到了能行动的乐趣。蚂蚁抬着我，沿着窗沿，一直到医院的楼下，然后我被抬进离医院不远的一处风景区里。那里有树有山有草有鸟，正如我在开头描写的那一切都生活在那里。因为蚂蚁洞太小，所以蚂蚁把我抬进洞里的时候花了不少的力气，折腾了半宿，我的一颗眼珠子落在了洞外
蚂蚁洞内很黑，我忽然想到了周医生。也许她还睡着，明天醒过来一定会为了我的丢失而惊诧不已。甚至她会为了我的丢失而痛哭。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一个故事：
在一个夜晚，我和女友痛痛快快地做完了爱之后，一个人离开回到自己住的房子。在路边，我发现了一家烘烤店，里头全是面包，而我身上竟然没有钱。
看店的是两个老人。男人有九十岁了，老太太总是嫌他笨手笨脚。老太太也有八十多岁了，老爷爷却总是说她折磨人。我走了进去，要了一块面包。
“你没钱的。”老爷爷说。
我忽然想我应该学会抢劫，这种冲动一直出现过，却从末尝试过。那一刻，我操起一把刀，对他们说：“我要面包。我要抢劫。”
老太太叹着气说：“可是，这些面包全发霉了。”
那些面包个个都是新鲜出炉的。我暗笑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仍装出恶狠狠的样子说：“你别管，我就要吃这些面包。”
“唉，可怜的人，发霉的东西吃什么？你会发霉的，可怜的孩子。”
我没有听老太太的话，因为学着抢劫是很好玩的事至少比空虚的生活来得刺激。
“不，孩子，别吃那些发霉的东西。”老太太继续说。
那声音，仿佛是爱的声响，那种感觉，就像是山后边的日出似的，令我难受，但却幸福过几天，照镜子时我发现我的肚皮处开始抽出了白白的细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