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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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她渴望礼堂里每一位观众为她喝彩。为此,她唱的歌都经过精心的挑选,得是大家都熟悉,并且乐于跟着唱的,至少也得在乐声响起时,脚在座位底下不由自主地点着拍子。这样,每次参加演出所选的曲目往往都不是她真正喜爱的歌;她的服装和在舞台上的作派也配合所唱歌曲的风格,——同样,也往往不是她喜欢的。可是她希望成百上千的人喜欢听她唱,所以每次都努力做到最好。她在雪亮的镁光灯下做着练习过无数次的优美姿势,细致地装饰过的脸上是每个人都认为可爱的笑容。她该算得上是位很受欢迎的歌手,一首歌之间会数次听到潮水般的掌声;当然也有感觉失意的时候,比如,唱了一首自己觉得很好的歌,而观众只是礼貌性地在结束时鼓掌。久了,她就感到,为表演而唱实在是一件劳力又劳心的事。散场时,卸了妆从后台出来,看到街边清冷的路灯,路上零星的行人,曲终人散的落寞也象潮水一般袭来。每次从电视中看到自己,都会有一刹那的错愕,那是谁?这样面熟,哦,是我。

    怎么忍得住半天莫名的神伤!

    以后,她不大热心演唱了。她只唱她喜欢的歌。她是离群索居的个性,对于歌也喜欢遗世独立那种风格的。爱唱歌的年纪渴望被理解被欣赏,她很自然地希望有人了解她的所爱。而那些歌是可以折射出她心灵模样的啊。她真正的愿望是,有人能听她唱这些歌,能体会她,看到她心中藏着的那些美好的东西。然而她没有遇到和她一样喜欢那些歌的人;顶多,有人说,你唱歌很专业啊。那种难以言表的心境,没有人和她分享。她有意识地等待,寻觅,终于有一天,也觉得累了。

    现在,她只听歌,很少唱了。在不用从唱片堆里去挑选迎合多数人口味的歌以备演唱之后,在不准备特意唱一首什么歌给一个特别的什么人之后,她发现了听歌的妙处。

    听歌是真正为自己挑选需要的,喜爱的歌。因为不去考虑唱,接触到的歌范围便大得多了,美丽的歌词和旋律就在心中越来越多地积淀下来。并不想唱出来,那些隽永的词和音乐就象一坛尘封的酒,那芳香甘醇只有自己知道,又象一个偷偷看过花园里美景的孩子,想到那一片姹紫嫣红就会暗自得意地笑出来。

    听歌是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去处心旷神怡地长舒一口气,是看到一本好书心神俱醉地忘记了身在何处,是欣赏一幅画时心领神会的宁静,是佛的拈花微笑。

    除了大众都欢迎的经典之外,她有了一些只有她喜欢的歌曲,并不流行,可她放它们在心里,陪她体验生命中的每一种情绪。她还喜欢蒙族或藏族人在辽远的天地间高亢婉转的放声,那些简单的音节在蓝天白云下面,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自由地回响,没有确定的歌词,可是她听懂了。

    慢慢的,她还听懂了山间的溪流淙淙,林中的鸟语啁啾,听懂了早春的夜里,田野传来的蛙鸣,晚秋窗外的风声飒飒。这些都是歌啊,率性自然的声音就是歌。

    不歌而歌该是歌唱的最高境界。

    在她心中有了这些高妙的感觉之后,她偶尔哼唱几句她喜欢的音乐调子或者歌曲,有时候是她即兴发挥的,无意中听到的人会说,你从那里学来这样好听的歌?她笑而不答,心中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学会唱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