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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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的秋天，我来到古城开封，开始我的大学生活。高中时的英语老师曾站在讲台上给我们讲述他上大学时候的一些事，我还记得我当时看着窗外高大的白杨树，心里充满难以抑制的向往。“同学们都加把劲吧，”风度翩翩的英语老师总结道“大学就是伊甸园！”
伊甸园里最适宜一株名叫爱情的植物生长。可是刚入校的我只能站在爱情的门槛前，眺望着门里的风景，却没勇气跨进去。 半年过去后，小娟和班里的轻扬开始谈恋爱。一到双休日，轻扬就来找她，两个人在外面玩一整天，小娟很晚才回来。我知道他们是到古城东郊的一座公园里去了，那是个有些古旧而宽敞的公园，供着一位治水的英雄。
我竟然有些嫉妒小娟，我不知道自己的嫉妒从何而来。我见不得小娟从外面回来后，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福的微笑，那让我觉得心里猫抓一样难受。我把这感觉告诉最好的朋友婉儿，婉儿笑了，说：“你是不是爱上轻扬了？”我急忙否认。说实话，轻扬并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他生得太单弱，个子不高，鼻梁上架着副眼镜，整个一文弱书生。我的理想是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胳膊长长的，能把我整个裹进怀里，让我在他宽阔的怀抱中生长。我渴望小鸟依人的感觉，渴望有个象大树一样的男人在我身边，我愿做棵春藤，攀附在他身上，成为他的一枚枝叶。
轻扬的文章写得很漂亮，是学校诗社的社长。我曾经读过他发表在报纸上的散文，文笔之优美，让我惊诧。我知道，我写的不如他。我一向为自己清丽的散文自豪的，可是却不得不承认与他的差距。从那之后，我格外注意他，仅此而已。
婉儿说：“你这种情绪让小娟知道了，她要生气的。”
我的情绪当然不能让小娟知道。虽同住一室，我和小娟只是极普通的朋友，她是班里的团支书，还在学生会任职，是个风风火火的活动家、组织家，我看不惯她热衷于争权夺利的劲头，她看不惯我风花雪月的小女人腔调。总之，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那时我暗暗地喜欢上了系里的一个叫小季的男孩儿。他很高大，唱歌很好听，性情直率，不拘小节。他的眼睛不大，但很深很深，看一眼就让人心跳。
我是多么喜欢高高大大，会唱歌的小季啊。
小季看我时的目光淡淡的，没有任何内容。我对自己说：“我只等你一年，你再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别人了。”我为自己买了一枚小小的玉坠，整天挂在脖子上。我想，等小季来找我的时候，我就送给他，告诉他，我曾经怎样痛苦地等待过他。我甚至想，等结婚了，我就跟他说，那时候我恨你恨得牙痒痒。我的日记本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小季，小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呢？
这一切我都没有告诉婉儿。不知道怎么的，随着与婉儿的友谊一步步加深，我却总是下意识地想躲着她。我不否认她是个十分可爱、善良、纯洁、伶俐的女孩，不幸的身世使她格外渴望被人关怀，被人照顾，她渴望真诚的温情和关心。婉儿的这种情绪给了我很大的压力，而且她似乎太敏感了，她甚至不喜欢我有其他朋友。有一次同宿舍的灵灵生病，我给她买了几天饭，没事的时候坐在她的床边陪她说些话，没想到婉儿竟动了气，对我冷言冷语，话里有话，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后来婉儿就掉进了感情的旋涡。
那是1996年的夏天，一个热得异乎寻常的夏天，一个被长裙飘得让人晕眩的夏天。
他叫李飞，一个很帅气很有内涵的男孩子。李飞是生物系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跟眉在一起。眉是婉儿高中时的好朋友，已经工作了。我只见过眉一次，那是她来送李飞上学的时侯，顺便到210来看婉儿。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白皙娴静高雅脱俗，穿着长裙的走姿袅袅婷婷，头发很长披在肩上，象古装戏里的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眉和李飞分手了。婉儿也说不清他们两个好好的，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眉来找婉儿，说了跟李飞分手的事。婉儿告诉我说，她听到这个消息竟有点高兴。
李飞很痛苦，他和眉已经谈了好几年恋爱了，他已经习惯了有眉的生活，他爱眉。眉说出分手的话，让他吃了一惊，他有些怀疑眉是不是和她单位的谁好上了，但这种担心是无法启齿的，他也不是个爱纠缠不休的人，见眉去意已决，他只好同意分手。然后眉说了一句让他惊诧的话，眉说：“你可以去追婉儿嘛，她那么漂亮，又没有男朋友，我看你们挺合适。”李飞压根没想到这一层，在他眼里，婉儿只是个小女孩罢了，一直象个小妹妹。
婉儿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脸憔悴，人整个瘦了一圈。婉儿心疼不已，婉儿想，这是个多么痴情的男孩子呀，能得到他的深爱，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婉儿经常去找李飞。起初李飞并没觉得什么，因为在他失恋之前，他们就经常在一起。可时间长了，他渐渐觉出了婉儿眼里的内容。他觉得不太可能，他认为自己对婉儿的感情不会超出哥哥对妹妹的感情。他爱的是眉那种成熟的女人，不仅是心理的成熟，更是身体的成熟。在这方面，婉儿显然不是眉的对手。她太纯洁了，纯洁得让男人没法起任何哪怕是吻她一下的念头。李飞开始躲着婉儿，婉儿去找他，他推说有事要做，让婉儿回去等他电话。
婉儿觉察到李飞的推拒，感到无所适从。她问我该怎么办，我说：“你是不是真的爱他？”婉儿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勇气再去找他？”婉儿不再点头了，她的眼里又蒙上了我熟悉的一层愁雾。我安慰她说：“把他忘了吧，说不定他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好，不然，眉怎么会跟他分手呢？”婉儿没说什么，我知道她听不进我的话，爱恋中的女孩通常都听不进别人的话。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没有谈过恋爱，怎么知道男孩子的心思？
在轻扬的游说下，我加入了他的诗社。又承蒙社长大人提拔，荣升为副社长，我虽然百般解释说我不会写诗，而且也不打算学，可轻扬依然坚持着他的任命，并说：“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希望你能帮我一把，不管你写什么。”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诗社办了一份油印的小报，名字叫野草，轻扬就整天为这份小报奔忙着。我身为副社长，自然难辞其究，只好跟着连日忙碌。在轻扬的再三请求下，我写了一首诗交给他，严格地说那根本就不叫诗，只是分行排列的散文。轻扬看了之后，笑了，用玩笑的口气说道：“以后我教你写诗吧。”
我轻轻笑了笑，心想，这真是一个自负的男人。不幸的是，我也是个自负的女孩子。两个同样自负的人应该不会擦出什么爱情火花吧。
工作中接触的机会多了，我发现轻扬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本来，我觉得写诗的人都有些神经质，似乎不犯点傻，就不叫诗人。但是轻扬不是那样，他的行为举止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熟了之后，说话间还能来两句幽默。他对什么事都很认真，比如他领着办野草，又开创了一份综合性的刊物追梦。我帮着他到处约稿，自己也写了好几篇让他挑选。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杂事。我们都是穷学生，出这本刊物，完全是自费，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窘困。一开始，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热情，可轻扬完全把这份刊物当作一项事业来做，他的认真劲、执著劲感染了我，让我情不自禁、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他，去经营我们的精神家园。
很多次，我们忙过了学校开饭的时间，他就请我到校园外的小饭店吃饭，讲他上小学，上初中时的事。他的叙述有章有法，起伏跌宕，引人入胜，常常惹得我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我们在路上走，一边很亲密地说话，有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们是一对恋人。我产生了把他从小娟手里夺过来的念头。但是晚上躺在床上，我又意识到我还在想着小季，虽然他不理我，但我舍不下他，一想起来他有可能和别的女孩在一起，我的心里就象刀割一样难受。
当第一期的五百本追梦印出来的时候，我看着那质朴的封面，看着里面六十多页内容，百感交集，这里面包含着我多少心血呀。轻扬认真地看着我，认真地说：“谢谢你！”不知怎么的，我忍不住流泪了，为自己，也为轻扬。如今象他这样认真执著地追梦的人太少太少了。他自办刊物，在学校里很少得到别人的认同，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小娟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觉得这样的事既出力又不讨好，还白白地往里贴钱，实在是不划算。她说，要是学校给拨一部分钱，还差不多。为此，她找到系里，想为追梦争取一点经费，但她失败了。她劝轻扬放弃追梦，认真复习，争取期末考进班级前十名，这样就有评三好学生的资格，她已经升为系团支书，只要轻扬的成绩过了关，她完全可以让轻扬成为三好学生。轻扬拒绝了，他没想到小娟是这样的人，他有点失望，当三好学生有追梦重要吗？
这件事深深地伤了轻扬的心。
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小季还没有来。秋天到了，落叶铺满了校园的小径，我默默地来到梅园--那是校园里最美的一座园子，里面种着很多株梅花，我就叫它梅园。我在长廊里坐下，看着那些日渐干枯的花和草，心里充满失望和悲哀。我怀疑自己的魅力，为什么小季一点都没有注意我呢？我真的那么普通么？真的一点吸引人的地方都没有吗？小季，小季，你在想什么？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我多么喜欢长胳膊长腿，会唱歌的小季啊。
那枚玉坠还在我的胸前挂着，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心。
晚上，拉上帘子，我躺在自己的角落里，仔细地看着那枚玉坠，它这么纤巧细致，如同我的心。美丽的期待为什么没有美丽的结局呢？
上课的时候，我悄悄地坐在小季的身后，悄悄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这么宽阔厚实的脊背，靠上去一定很舒服。我软弱地爬在桌上，一股从心底深处流出的凉意袭满了我的全身，我怕极了。
我决不主动去找他。我对自己说，再等你两星期，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周末是情侣们的节日，宿舍楼下总是有很多痴情的男生，痴痴地盯着某一扇窗户，耐心地等待着。 有很多飞燕般花枝招展的女生飞向他们，然后俩人亲亲热热地走了，她们的脸上挂着让人羡慕的幸福的光彩，我看着，心里酸酸的。我多么希望小季也在楼下等我，拉着我的手，穿过茫茫人海，走向天涯海角
轻扬经常来210找小娟，有一次小娟不愿意跟他出去，还很恼怒地让他滚，轻扬很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的眼中闪现着让人迷惘的东西。我远远地盯着他瞧，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很动人。
轻扬一个人走了。
我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着他走向一座篮球场，他在球场边的看台上坐了下来，我躲在暗处，注视着他。他在叹气，他在没有目的地东张西望。一个孤独而失意的男孩子。
他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起身走了。
回到210，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小娟在眉飞色舞地说话， 她在讲有次和轻扬在城墙上玩的时候，遇见一对情侣吵架的事。她说：“我跟轻扬都没说话，他们似乎也没看见我们。他们越吵越厉害，男的怒不可遏地打了女的一把掌，女的哭起来，转身就跑，经过我们的时候，轻扬说，姑娘，往林子里跑吧，他就找不到你了。女的狠狠地瞪了轻扬一眼，反而不跑了，站着等男的走过去，两个人很响地亲吻，搂抱着走了。”她的话惹的大家都哈哈大笑。我没笑，我觉得很没意思，一想到轻扬一个人凄然地在水泥台上坐了两个小时，我就难过。
小娟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流出来。她在讲另一件趣事，她的趣事可真多。
然后我就收到了那封信，轻扬写给我的信。信写的很平静，说他对小娟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他们不是同路人，他们在一起不合适。只有这些，没有别的，我感觉到了这封信隐含的东西，感到面红耳赤。看完了信，我就把它撕了，我说不清对轻扬是一种什么感觉，我觉得那似乎并不是爱情。
我告诉婉儿，说有人在追求我。婉儿问，你爱他吗？我无言以对，我说，我说不清。婉儿说，说不清就危险了，起码你有一点点爱他。我不得不承认婉儿的话是对的，我爱上轻扬了，起码是一点点。
小季还没来，我想他是不会来了，他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没见他交女朋友，也没见他闲着，他对我象一团雾一样遥远而迷离。
一年的期限只剩下最后的一天，那是一个星期日。1996年的中秋天气一直很好，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傍晚，我带着这一年的日记，来到梅园的长廊下，四周一片寂寥，仿佛是一个送葬的天气，让人不由的心生悲戚。曾经的期待如同落叶，飘然而逝。回家吧，回家，别在这里受苦了。我是个渴望爱情的女人。
点燃了那本日记，看着小季的名字一点一点被火光吞噬，我觉得生命中的某一种东西也在离我而去。眼泪在一瞬间流下来，我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几天婉儿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我忙着自己的心事，没有问她的进展，但看样子似乎很不顺利。婉儿一直不开心，有次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和小兰吵了几句嘴。我很诧异，婉儿一向温柔得象只小羊羔，从没和别人大声说过什么。婉儿到上铺睡下了，又哗一下拉上帘子。隔了一会，我站起来，悄悄掀开她的帘子。她脸朝里睡着，我叫了她几声，她才慢慢地转过身，满脸是泪。
我轻轻地问她怎么了，她哽咽地说了句：“李飞”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她说：“你要耐心点，给他时间。”她点点头。半晌，又说：“他还在想着眉。”
“别着急，慢慢的他就知道你比眉好了。”
婉儿的泪涌出来，说：“我真怕他永远都不会爱我。”她哭得更厉害，浑身颤抖着。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他不爱我？”
听说婉儿从城墙上摔下来是一个星期六，我正在水房里洗衣服。当小兰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全身立刻僵住了，手伸在盆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到医院去看她的时候，李飞正坐在床边，喂婉儿吃东西，我想悄悄地退出来，婉儿已经看见了我，高兴地叫我，我只好进去了。李飞冲我点点头，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你真幸福啊。”我说。
“马马虎虎吧。”她俏皮地说。她的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我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说：“疼吗？”
“现在好多了，医生说还会留下疤的。”她有些伤感地说。
“怎么会从城墙上摔下来？”我问道。
“那天晚上和李飞在城墙上，遇见了两个小流氓，他们把李飞推到一边，要欺负我。我没办法，就从城墙上跳下来了，反正城墙不算高，下面又是松软的菜地，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李飞一个劲自责，说没有保护好我。”婉儿笑着说，好象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一次灾难，而是很美好的回忆。
“告诉你一个经典镜头，我跳下去之后，李飞跟着也下来了，抱起我就往医院跑。我擦了擦额头上流个不停的血，问他爱不爱我，他一跌声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哇，好幸福！”她的整张脸都散发着光彩，那是恋爱中的女人才有的光辉。
“恭喜你哦，终于如愿以偿了。”我由衷地说，心里很为婉儿高兴。婉儿这样的女子是应该被珍惜和怜爱的，只有美好的爱情才能驱走她眼里总是含着的那一层愁雾。
我给她讲了我跟轻扬的事。我说：“我觉得轻扬似乎是爱上我了。”
“是吗？”她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高兴“你答应他了吗？”
“没有。我弄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我劝你还是不要答应他吧。”
“为什么？”
“我觉得他有点配不上你。”婉儿轻描淡写地说。
我一时间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轻扬是个优秀的男孩子，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感情，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谁配上谁的问题。
婉儿说：“我觉得他长得不太好看，个子也太低，你这么高，跟他走到一起，不觉得难为情吗？”
“他比我高一点，我只要不穿高跟鞋就行了。”我替他辩解着。
婉儿坚持着说：“我觉得凭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我沉默了，以世俗的眼光看，轻扬确实不能让人满意，穷苦的家庭背景，长相和身高，都让人不太满意。但是
一想到但是，我就想到了他的坚韧和执著，想到他正直的品性，他善于感受苦难、感受幸福的心灵。这个但是，让我真正意识到我是爱他的，我已经接纳了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所有的一切。
婉儿又说：“假如你跟他在一起，小娟会怎么想，你以后怎么跟她相处？”这倒是个问题。凭着女孩的直觉，我知道小娟是爱轻扬的，但是她的爱似乎隐藏得很深，她不愿意把它表露出来。自从两个人闹得不愉快之后，小娟明显地焦躁起来，做什么事都没有了以往的耐心。虽然她整天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模样，但我肯定如果轻扬离开她，她会很痛苦，或许会恨我，恨我一辈子。
果然不出所料，小娟有一天一回来，就倒在被子上哭，别人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我隐隐觉得她的哭泣跟轻扬有关，于是下楼去给轻扬打电话。
轻扬很平静地说：“我跟她分手了。”
“为什么？”我傻傻地问。
“因为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是谁？”我沙哑着声音问，心提到嗓子眼里，我生怕他说出别人的名字。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慢慢地他说：“青若，难道你真的一点也没感觉到吗？从我们一起办追梦，我就有一种很不同的感觉，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对不起小娟的。她是个好女孩，但是”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一阵阵的紧张和渴望，还有莫名的喜悦让我浑身颤抖起来。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别说，什么都别说，”他的声音传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然后他很快地挂了电话。
望着那部红色的电话机，我有点六神无主的感觉，快乐是无疑的，我觉得我已经叩开了幸福的大门。
回到宿舍，小娟还在嘤嘤地哭泣，旁边坐着几个人在劝她，见我回来，都不吭声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我。我没说话，很平静地面对着他们的目光。小娟抬头望了我一眼，我居然冲她笑了一笑。
周末的晚上，我呆呆地坐在宿舍里，没有想出去的意思。我在等轻扬。我很想他，心神不定地想他，盼着他来，又怕他来。她们都不在。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我一个。四周静悄悄的，我坐立不安，一会走到窗前看看，一会翻翻桌上的书，有种无可捉摸的空虚和寂寥。
轻扬没有来。九点的时候，小娟领着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走进来，并不理我，只是含义不清地看了我一眼。四个人开始打牌，热闹得一塌糊涂，小娟笑得最响，有点夸张地笑。我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我不知道要上哪儿去，生怕我前脚一走，轻扬就来了。我在宿舍楼前徘徊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放不下他，九点多了，他要来早就来了。
蓦地，我看见远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急忙躲在一棵大树后，没错，是他，他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我觉得嗓子发干，心里发紧，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流遍我的全身。他是在等我吗？为什么不叫我呢？要知道我一直在等他呀。
我鼓起勇气，装做无意中经过的样子向他走去。
“轻扬，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道。
他看见我，有点不自然，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尴尬起来，我找不到话说，只好沉默着。过一会，他说：“你有空吗？陪我走走吧。”我点点头。
我们沿着校园的小径默默地走着。深秋的风吹在我身上，我感到有点冷，望着他的侧影，渴望他能伸臂将我搂进怀里。我们谈起文学，谈起各自的家。时间是和缓而宁静的，我有一丝感动，如果时光就此停住该有多好啊。
到了一条小河边，我站住了，说：“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吧。”
月色是那么好，几乎是一轮圆月呢，高高地挂在夜空中，幽幽地诉说着什么。月华如水，冷寂无声。美丽的萨克斯回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河边的小草早已枯黄了，在风中微微地摇曳着。河水在流动，光影聚聚散散，迷离成一种深沉的等待。
我有些迷失。这么美丽的夜晚会发生点什么？
轻扬在我身边坐着，他轻柔地说着什么，而我已经心不在焉了，我在想，躺在他怀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亲吻是什么感觉。天！我竟然有些颤抖了，我的心在激烈地跳动，我觉得自己就象一根枯草一般轻佻。
我说：“我有点累了。”然后就躺在草地上，侧过身挨着他很近很近。我有点不能自己，深深地凝视着他，月光下他的面影有点模糊。我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那种男子汉的气息，那种让人眩晕的气息。突然间有种想哭的感觉，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那个人是谁？真的是我十九年来为之守侯为之寂寞的人吗？
我再次将目光投到他的脸上，努力寻找着他的眼睛，他在想什么呢？他会觉得我轻浮，不自重吗？主动躺在一个男人身边，不是挑逗是什么？我有点羞愧，觉得对不起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尊。可我全身没一点力气了，只好就那么躺着，那么深深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他呻吟着说。
可我不，我继续凝视着他，挑战般的眼光。
他拾起一根枯草，伸过来，合上我的眼帘。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挣扎和抗拒。我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神圣的开始。我想我就这样等下去吧，等待是一个女子最好的结局，我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软弱，那样的不安。
在路的尽头，有没有纯净的花蕊等待我迟来的爱抚？
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这样的句子，我有点迷惘。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颊。他的手是冰冷的，我的脸也是冰冷的，我的心在狂跳，我期望的远不止这些。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多么冷啊。
“不”他叹口气，发出耳语一般的声音。然后他微微一用力，就将我带进他的怀里。
一刹那间，我看见遥远的星际中，一颗恒星在闪着奇异的光辉。我的心恢复平稳的跳动。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那样深厚，仿佛前生已经注定了的，在这一瞬间，我回到属于我的家园。回家吧，回家。
他紧紧地搂着我，象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去。他低下头，深深地吻我。我有些慌乱，这是我的初吻。他的舌在我嘴里探求的时侯，我觉得我的心就要飞出来了。我失去了知觉，失去了矜持，失去了一切
真的是你吗？你能承载我点点滴滴聚集的渴望吗？能承载我瞬息万变的情感吗？能让我自由地呼吸，让我恣意地飞翔吗？
能。
我不要求那么多，你身边的花朵，给我一支玫瑰就够了，就能成全你的祝福，完成我的全部。
你这个傻姑娘，十九年，你从一个小傻瓜，长成一个大傻瓜。
是的，我是个大傻瓜，可我是个幸福的傻瓜
你会后悔吗？
不，永远都不会后悔。
我们相爱了。
我很激动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婉儿，婉儿却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你真的爱他吗？”我说：“是的。”
婉儿看了我一会，说：“我觉得轻扬不像个用情专一的人，你要小心。”
这句话让我难受了许久，我说：“你并不了解他。”婉儿笑了，说：“恋爱中的女人都觉得自己的爱人是最好的一个。”
“比如李飞。”我有些讥诮地说。
从医院里出来，我心里很沉重，甚至有点怨愤，婉儿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刚刚踏进爱情的门槛，正在享受爱情带给我的巨大幸福的时候，她--我最好的朋友，竟说出这样的话。
女人都是虚荣的动物，谁不想让别人说自己的男朋友是最好的呢？比如婉儿，当我夸李飞会体贴人，会照顾人的时候，她不是也笑得格外甜美吗？我没有把婉儿的话放在心上。轻扬是一心一意对我的，我也全心全意地爱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婉儿出院了，她的前额果然留下了一个小疤。她梳下很多刘海，遮住了那个疤，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她胖了一点，整个人被爱情滋润的象一朵丁香。
我没有去接她出院。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我对她的感觉完全变了，一想起她，我就想起了她对轻扬的成见，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婉儿觉察到我的回避，有一天，问我：“你这两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说：“没有啊，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是不是我那天说的话惹得你不高兴？”
“没有，你说的很对，我有什么不高兴。”
“青若，我觉得你心肠太好了，以后要吃亏的。”婉儿忽然说了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
“轻扬失恋了，你看不得他伤心的样子，就用自己的柔情去填补他的空白，对不对？”婉儿说。
我吃了一惊，我没有想到婉儿竟是这样理解我的，没想到我们之间的隔膜竟是这样深。我们曾经是多么知心的朋友啊！
我想跟她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没意思，我要解释什么，我能解释什么，一切都随别人去想吧，我只要自己的爱情就足够了。 恋爱中的婉儿很幸福，可是她的幸福并没有维持多久。暑假归来，我发现婉儿消瘦了许多，惊诧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平淡地说“我跟李飞分手了。”
她的眼里干干的，没有一点泪。我握住她的手。天上下着雨，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在校园寂静的小路上。听着她轻轻的呼吸的声音，一瞬间我有些迷茫，短短的两个月，刚刚开始相爱的人，说分手就分手了。爱情真的那么脆弱吗？好象雨丝，风一吹就会四处飘散吗？
婉儿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假期里发生的事。眉有一天来找李飞，想跟他和好，李飞拒绝了她。但是，眉的到来在李飞的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澜。他开始审视自己的感情，他说不清自己是否真正爱婉儿。和婉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更多地想到眉，他知道这样很不公平，但是眉的身影像刻在他的心上，挥也挥不去。他喜欢婉儿，喜欢她俏皮的笑，喜欢她小巧的身材，喜欢她甜润的声音，但喜欢并不是爱。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要接纳婉儿呢？难道真的是为了驱赶眉的离去带给他的痛苦和伤感吗？
眉又回来了，或许她当初选择分手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她又来找李飞了，她哭着恳求李飞再给她一次机会。李飞再一次陷入挣扎之中，从感情上讲，他依然深爱着眉，可他知道如果背叛了婉儿，他的良心不会饶恕他，所有的人都不会饶恕他。
婉儿知道了眉来过的消息，她小心地观察着李飞的表情，她没有看出什么，李飞还象以前一样百般呵护着她，但凭着女孩特有的敏感，她还是觉出了一点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在一起相处时很小心，生怕一不留神，触及到让他们都伤心的话题，触及到让他们都伤心的人。
“后来，眉直接来找我，她要我离开李飞，我当然不同意，说这要让李飞来决定。她说：‘李飞是不会离开我的。’然后，她说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她说，她已经和李飞同居过了”她的声音低下去“她恳求我离开，说她如果没有李飞，她就去死。让我怎么做？我打电话问李飞，他并没有否认。我觉得我像是做错了什么，我应该离开了”婉儿终于忍不住哭了。
婉儿又是一个人了，李飞没来找过她。我因为轻扬的关系，也不能经常陪她，她比以前更加忧郁，更加沉默。后来，她答应了石欣--一个一直在追求她的男孩子，听说他的父亲是省城一家大公司的老总。他们在一起很快乐。
婉儿对轻扬的看法一直没有改变，这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她跟石欣恋爱之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一块吃顿饭，谈些女孩子感兴趣的琐碎的事情，再不象以前一样和谐快乐了。
我和轻扬一直在一起，毕业之后，我们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始了共同的求索。
每当下雨，我还会想起婉儿，想起李飞，想起婉儿轻轻的呼吸和她的哭泣。婉儿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对着天空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顿时伤感起来。有时候，友谊和爱情一样脆弱，毕业之后我们几乎没有联系过。不知道她生活得如何，会不会无端地忧愁，像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对着一些落花莫名伤怀一样。
大学时的爱恋像一场梦，梦醒了，轻扬依然守在我身边，没有离开半步。他是我从大学的伊甸园里收获的一朵纯净的玫瑰，植入我生命的最深处，陪我一起生长，一起开放。我觉得很幸福。
1995年的秋天，我来到古城开封，开始我的大学生活。高中时的英语老师曾站在讲台上给我们讲述他上大学时候的一些事，我还记得我当时看着窗外高大的白杨树，心里充满难以抑制的向往。“同学们都加把劲吧，”风度翩翩的英语老师总结道“大学就是伊甸园！”
伊甸园里最适宜一株名叫爱情的植物生长。可是刚入校的我只能站在爱情的门槛前，眺望着门里的风景，却没勇气跨进去。 半年过去后，小娟和班里的轻扬开始谈恋爱。一到双休日，轻扬就来找她，两个人在外面玩一整天，小娟很晚才回来。我知道他们是到古城东郊的一座公园里去了，那是个有些古旧而宽敞的公园，供着一位治水的英雄。
我竟然有些嫉妒小娟，我不知道自己的嫉妒从何而来。我见不得小娟从外面回来后，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福的微笑，那让我觉得心里猫抓一样难受。我把这感觉告诉最好的朋友婉儿，婉儿笑了，说：“你是不是爱上轻扬了？”我急忙否认。说实话，轻扬并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他生得太单弱，个子不高，鼻梁上架着副眼镜，整个一文弱书生。我的理想是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胳膊长长的，能把我整个裹进怀里，让我在他宽阔的怀抱中生长。我渴望小鸟依人的感觉，渴望有个象大树一样的男人在我身边，我愿做棵春藤，攀附在他身上，成为他的一枚枝叶。
轻扬的文章写得很漂亮，是学校诗社的社长。我曾经读过他发表在报纸上的散文，文笔之优美，让我惊诧。我知道，我写的不如他。我一向为自己清丽的散文自豪的，可是却不得不承认与他的差距。从那之后，我格外注意他，仅此而已。
婉儿说：“你这种情绪让小娟知道了，她要生气的。”
我的情绪当然不能让小娟知道。虽同住一室，我和小娟只是极普通的朋友，她是班里的团支书，还在学生会任职，是个风风火火的活动家、组织家，我看不惯她热衷于争权夺利的劲头，她看不惯我风花雪月的小女人腔调。总之，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那时我暗暗地喜欢上了系里的一个叫小季的男孩儿。他很高大，唱歌很好听，性情直率，不拘小节。他的眼睛不大，但很深很深，看一眼就让人心跳。
我是多么喜欢高高大大，会唱歌的小季啊。
小季看我时的目光淡淡的，没有任何内容。我对自己说：“我只等你一年，你再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别人了。”我为自己买了一枚小小的玉坠，整天挂在脖子上。我想，等小季来找我的时候，我就送给他，告诉他，我曾经怎样痛苦地等待过他。我甚至想，等结婚了，我就跟他说，那时候我恨你恨得牙痒痒。我的日记本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小季，小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呢？
这一切我都没有告诉婉儿。不知道怎么的，随着与婉儿的友谊一步步加深，我却总是下意识地想躲着她。我不否认她是个十分可爱、善良、纯洁、伶俐的女孩，不幸的身世使她格外渴望被人关怀，被人照顾，她渴望真诚的温情和关心。婉儿的这种情绪给了我很大的压力，而且她似乎太敏感了，她甚至不喜欢我有其他朋友。有一次同宿舍的灵灵生病，我给她买了几天饭，没事的时候坐在她的床边陪她说些话，没想到婉儿竟动了气，对我冷言冷语，话里有话，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后来婉儿就掉进了感情的旋涡。
那是1996年的夏天，一个热得异乎寻常的夏天，一个被长裙飘得让人晕眩的夏天。
他叫李飞，一个很帅气很有内涵的男孩子。李飞是生物系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跟眉在一起。眉是婉儿高中时的好朋友，已经工作了。我只见过眉一次，那是她来送李飞上学的时侯，顺便到210来看婉儿。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白皙娴静高雅脱俗，穿着长裙的走姿袅袅婷婷，头发很长披在肩上，象古装戏里的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眉和李飞分手了。婉儿也说不清他们两个好好的，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眉来找婉儿，说了跟李飞分手的事。婉儿告诉我说，她听到这个消息竟有点高兴。
李飞很痛苦，他和眉已经谈了好几年恋爱了，他已经习惯了有眉的生活，他爱眉。眉说出分手的话，让他吃了一惊，他有些怀疑眉是不是和她单位的谁好上了，但这种担心是无法启齿的，他也不是个爱纠缠不休的人，见眉去意已决，他只好同意分手。然后眉说了一句让他惊诧的话，眉说：“你可以去追婉儿嘛，她那么漂亮，又没有男朋友，我看你们挺合适。”李飞压根没想到这一层，在他眼里，婉儿只是个小女孩罢了，一直象个小妹妹。
婉儿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脸憔悴，人整个瘦了一圈。婉儿心疼不已，婉儿想，这是个多么痴情的男孩子呀，能得到他的深爱，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婉儿经常去找李飞。起初李飞并没觉得什么，因为在他失恋之前，他们就经常在一起。可时间长了，他渐渐觉出了婉儿眼里的内容。他觉得不太可能，他认为自己对婉儿的感情不会超出哥哥对妹妹的感情。他爱的是眉那种成熟的女人，不仅是心理的成熟，更是身体的成熟。在这方面，婉儿显然不是眉的对手。她太纯洁了，纯洁得让男人没法起任何哪怕是吻她一下的念头。李飞开始躲着婉儿，婉儿去找他，他推说有事要做，让婉儿回去等他电话。
婉儿觉察到李飞的推拒，感到无所适从。她问我该怎么办，我说：“你是不是真的爱他？”婉儿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勇气再去找他？”婉儿不再点头了，她的眼里又蒙上了我熟悉的一层愁雾。我安慰她说：“把他忘了吧，说不定他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好，不然，眉怎么会跟他分手呢？”婉儿没说什么，我知道她听不进我的话，爱恋中的女孩通常都听不进别人的话。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没有谈过恋爱，怎么知道男孩子的心思？
在轻扬的游说下，我加入了他的诗社。又承蒙社长大人提拔，荣升为副社长，我虽然百般解释说我不会写诗，而且也不打算学，可轻扬依然坚持着他的任命，并说：“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希望你能帮我一把，不管你写什么。”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诗社办了一份油印的小报，名字叫野草，轻扬就整天为这份小报奔忙着。我身为副社长，自然难辞其究，只好跟着连日忙碌。在轻扬的再三请求下，我写了一首诗交给他，严格地说那根本就不叫诗，只是分行排列的散文。轻扬看了之后，笑了，用玩笑的口气说道：“以后我教你写诗吧。”
我轻轻笑了笑，心想，这真是一个自负的男人。不幸的是，我也是个自负的女孩子。两个同样自负的人应该不会擦出什么爱情火花吧。
工作中接触的机会多了，我发现轻扬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本来，我觉得写诗的人都有些神经质，似乎不犯点傻，就不叫诗人。但是轻扬不是那样，他的行为举止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熟了之后，说话间还能来两句幽默。他对什么事都很认真，比如他领着办野草，又开创了一份综合性的刊物追梦。我帮着他到处约稿，自己也写了好几篇让他挑选。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杂事。我们都是穷学生，出这本刊物，完全是自费，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窘困。一开始，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热情，可轻扬完全把这份刊物当作一项事业来做，他的认真劲、执著劲感染了我，让我情不自禁、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他，去经营我们的精神家园。
很多次，我们忙过了学校开饭的时间，他就请我到校园外的小饭店吃饭，讲他上小学，上初中时的事。他的叙述有章有法，起伏跌宕，引人入胜，常常惹得我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我们在路上走，一边很亲密地说话，有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们是一对恋人。我产生了把他从小娟手里夺过来的念头。但是晚上躺在床上，我又意识到我还在想着小季，虽然他不理我，但我舍不下他，一想起来他有可能和别的女孩在一起，我的心里就象刀割一样难受。
当第一期的五百本追梦印出来的时候，我看着那质朴的封面，看着里面六十多页内容，百感交集，这里面包含着我多少心血呀。轻扬认真地看着我，认真地说：“谢谢你！”不知怎么的，我忍不住流泪了，为自己，也为轻扬。如今象他这样认真执著地追梦的人太少太少了。他自办刊物，在学校里很少得到别人的认同，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小娟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觉得这样的事既出力又不讨好，还白白地往里贴钱，实在是不划算。她说，要是学校给拨一部分钱，还差不多。为此，她找到系里，想为追梦争取一点经费，但她失败了。她劝轻扬放弃追梦，认真复习，争取期末考进班级前十名，这样就有评三好学生的资格，她已经升为系团支书，只要轻扬的成绩过了关，她完全可以让轻扬成为三好学生。轻扬拒绝了，他没想到小娟是这样的人，他有点失望，当三好学生有追梦重要吗？
这件事深深地伤了轻扬的心。
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小季还没有来。秋天到了，落叶铺满了校园的小径，我默默地来到梅园--那是校园里最美的一座园子，里面种着很多株梅花，我就叫它梅园。我在长廊里坐下，看着那些日渐干枯的花和草，心里充满失望和悲哀。我怀疑自己的魅力，为什么小季一点都没有注意我呢？我真的那么普通么？真的一点吸引人的地方都没有吗？小季，小季，你在想什么？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我多么喜欢长胳膊长腿，会唱歌的小季啊。
那枚玉坠还在我的胸前挂着，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心。
晚上，拉上帘子，我躺在自己的角落里，仔细地看着那枚玉坠，它这么纤巧细致，如同我的心。美丽的期待为什么没有美丽的结局呢？
上课的时候，我悄悄地坐在小季的身后，悄悄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这么宽阔厚实的脊背，靠上去一定很舒服。我软弱地爬在桌上，一股从心底深处流出的凉意袭满了我的全身，我怕极了。
我决不主动去找他。我对自己说，再等你两星期，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周末是情侣们的节日，宿舍楼下总是有很多痴情的男生，痴痴地盯着某一扇窗户，耐心地等待着。 有很多飞燕般花枝招展的女生飞向他们，然后俩人亲亲热热地走了，她们的脸上挂着让人羡慕的幸福的光彩，我看着，心里酸酸的。我多么希望小季也在楼下等我，拉着我的手，穿过茫茫人海，走向天涯海角
轻扬经常来210找小娟，有一次小娟不愿意跟他出去，还很恼怒地让他滚，轻扬很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的眼中闪现着让人迷惘的东西。我远远地盯着他瞧，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很动人。
轻扬一个人走了。
我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着他走向一座篮球场，他在球场边的看台上坐了下来，我躲在暗处，注视着他。他在叹气，他在没有目的地东张西望。一个孤独而失意的男孩子。
他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起身走了。
回到210，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小娟在眉飞色舞地说话， 她在讲有次和轻扬在城墙上玩的时候，遇见一对情侣吵架的事。她说：“我跟轻扬都没说话，他们似乎也没看见我们。他们越吵越厉害，男的怒不可遏地打了女的一把掌，女的哭起来，转身就跑，经过我们的时候，轻扬说，姑娘，往林子里跑吧，他就找不到你了。女的狠狠地瞪了轻扬一眼，反而不跑了，站着等男的走过去，两个人很响地亲吻，搂抱着走了。”她的话惹的大家都哈哈大笑。我没笑，我觉得很没意思，一想到轻扬一个人凄然地在水泥台上坐了两个小时，我就难过。
小娟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流出来。她在讲另一件趣事，她的趣事可真多。
然后我就收到了那封信，轻扬写给我的信。信写的很平静，说他对小娟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他们不是同路人，他们在一起不合适。只有这些，没有别的，我感觉到了这封信隐含的东西，感到面红耳赤。看完了信，我就把它撕了，我说不清对轻扬是一种什么感觉，我觉得那似乎并不是爱情。
我告诉婉儿，说有人在追求我。婉儿问，你爱他吗？我无言以对，我说，我说不清。婉儿说，说不清就危险了，起码你有一点点爱他。我不得不承认婉儿的话是对的，我爱上轻扬了，起码是一点点。
小季还没来，我想他是不会来了，他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没见他交女朋友，也没见他闲着，他对我象一团雾一样遥远而迷离。
一年的期限只剩下最后的一天，那是一个星期日。1996年的中秋天气一直很好，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傍晚，我带着这一年的日记，来到梅园的长廊下，四周一片寂寥，仿佛是一个送葬的天气，让人不由的心生悲戚。曾经的期待如同落叶，飘然而逝。回家吧，回家，别在这里受苦了。我是个渴望爱情的女人。
点燃了那本日记，看着小季的名字一点一点被火光吞噬，我觉得生命中的某一种东西也在离我而去。眼泪在一瞬间流下来，我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几天婉儿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我忙着自己的心事，没有问她的进展，但看样子似乎很不顺利。婉儿一直不开心，有次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和小兰吵了几句嘴。我很诧异，婉儿一向温柔得象只小羊羔，从没和别人大声说过什么。婉儿到上铺睡下了，又哗一下拉上帘子。隔了一会，我站起来，悄悄掀开她的帘子。她脸朝里睡着，我叫了她几声，她才慢慢地转过身，满脸是泪。
我轻轻地问她怎么了，她哽咽地说了句：“李飞”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她说：“你要耐心点，给他时间。”她点点头。半晌，又说：“他还在想着眉。”
“别着急，慢慢的他就知道你比眉好了。”
婉儿的泪涌出来，说：“我真怕他永远都不会爱我。”她哭得更厉害，浑身颤抖着。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他不爱我？”
听说婉儿从城墙上摔下来是一个星期六，我正在水房里洗衣服。当小兰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全身立刻僵住了，手伸在盆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到医院去看她的时候，李飞正坐在床边，喂婉儿吃东西，我想悄悄地退出来，婉儿已经看见了我，高兴地叫我，我只好进去了。李飞冲我点点头，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你真幸福啊。”我说。
“马马虎虎吧。”她俏皮地说。她的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我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说：“疼吗？”
“现在好多了，医生说还会留下疤的。”她有些伤感地说。
“怎么会从城墙上摔下来？”我问道。
“那天晚上和李飞在城墙上，遇见了两个小流氓，他们把李飞推到一边，要欺负我。我没办法，就从城墙上跳下来了，反正城墙不算高，下面又是松软的菜地，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李飞一个劲自责，说没有保护好我。”婉儿笑着说，好象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一次灾难，而是很美好的回忆。
“告诉你一个经典镜头，我跳下去之后，李飞跟着也下来了，抱起我就往医院跑。我擦了擦额头上流个不停的血，问他爱不爱我，他一跌声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哇，好幸福！”她的整张脸都散发着光彩，那是恋爱中的女人才有的光辉。
“恭喜你哦，终于如愿以偿了。”我由衷地说，心里很为婉儿高兴。婉儿这样的女子是应该被珍惜和怜爱的，只有美好的爱情才能驱走她眼里总是含着的那一层愁雾。
我给她讲了我跟轻扬的事。我说：“我觉得轻扬似乎是爱上我了。”
“是吗？”她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高兴“你答应他了吗？”
“没有。我弄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我劝你还是不要答应他吧。”
“为什么？”
“我觉得他有点配不上你。”婉儿轻描淡写地说。
我一时间诧异得说不出话来，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轻扬是个优秀的男孩子，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感情，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谁配上谁的问题。
婉儿说：“我觉得他长得不太好看，个子也太低，你这么高，跟他走到一起，不觉得难为情吗？”
“他比我高一点，我只要不穿高跟鞋就行了。”我替他辩解着。
婉儿坚持着说：“我觉得凭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我沉默了，以世俗的眼光看，轻扬确实不能让人满意，穷苦的家庭背景，长相和身高，都让人不太满意。但是
一想到但是，我就想到了他的坚韧和执著，想到他正直的品性，他善于感受苦难、感受幸福的心灵。这个但是，让我真正意识到我是爱他的，我已经接纳了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所有的一切。
婉儿又说：“假如你跟他在一起，小娟会怎么想，你以后怎么跟她相处？”这倒是个问题。凭着女孩的直觉，我知道小娟是爱轻扬的，但是她的爱似乎隐藏得很深，她不愿意把它表露出来。自从两个人闹得不愉快之后，小娟明显地焦躁起来，做什么事都没有了以往的耐心。虽然她整天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模样，但我肯定如果轻扬离开她，她会很痛苦，或许会恨我，恨我一辈子。
果然不出所料，小娟有一天一回来，就倒在被子上哭，别人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我隐隐觉得她的哭泣跟轻扬有关，于是下楼去给轻扬打电话。
轻扬很平静地说：“我跟她分手了。”
“为什么？”我傻傻地问。
“因为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是谁？”我沙哑着声音问，心提到嗓子眼里，我生怕他说出别人的名字。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慢慢地他说：“青若，难道你真的一点也没感觉到吗？从我们一起办追梦，我就有一种很不同的感觉，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对不起小娟的。她是个好女孩，但是”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一阵阵的紧张和渴望，还有莫名的喜悦让我浑身颤抖起来。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别说，什么都别说，”他的声音传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然后他很快地挂了电话。
望着那部红色的电话机，我有点六神无主的感觉，快乐是无疑的，我觉得我已经叩开了幸福的大门。
回到宿舍，小娟还在嘤嘤地哭泣，旁边坐着几个人在劝她，见我回来，都不吭声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我。我没说话，很平静地面对着他们的目光。小娟抬头望了我一眼，我居然冲她笑了一笑。
周末的晚上，我呆呆地坐在宿舍里，没有想出去的意思。我在等轻扬。我很想他，心神不定地想他，盼着他来，又怕他来。她们都不在。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我一个。四周静悄悄的，我坐立不安，一会走到窗前看看，一会翻翻桌上的书，有种无可捉摸的空虚和寂寥。
轻扬没有来。九点的时候，小娟领着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走进来，并不理我，只是含义不清地看了我一眼。四个人开始打牌，热闹得一塌糊涂，小娟笑得最响，有点夸张地笑。我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我不知道要上哪儿去，生怕我前脚一走，轻扬就来了。我在宿舍楼前徘徊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放不下他，九点多了，他要来早就来了。
蓦地，我看见远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急忙躲在一棵大树后，没错，是他，他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我觉得嗓子发干，心里发紧，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流遍我的全身。他是在等我吗？为什么不叫我呢？要知道我一直在等他呀。
我鼓起勇气，装做无意中经过的样子向他走去。
“轻扬，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道。
他看见我，有点不自然，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尴尬起来，我找不到话说，只好沉默着。过一会，他说：“你有空吗？陪我走走吧。”我点点头。
我们沿着校园的小径默默地走着。深秋的风吹在我身上，我感到有点冷，望着他的侧影，渴望他能伸臂将我搂进怀里。我们谈起文学，谈起各自的家。时间是和缓而宁静的，我有一丝感动，如果时光就此停住该有多好啊。
到了一条小河边，我站住了，说：“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吧。”
月色是那么好，几乎是一轮圆月呢，高高地挂在夜空中，幽幽地诉说着什么。月华如水，冷寂无声。美丽的萨克斯回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河边的小草早已枯黄了，在风中微微地摇曳着。河水在流动，光影聚聚散散，迷离成一种深沉的等待。
我有些迷失。这么美丽的夜晚会发生点什么？
轻扬在我身边坐着，他轻柔地说着什么，而我已经心不在焉了，我在想，躺在他怀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亲吻是什么感觉。天！我竟然有些颤抖了，我的心在激烈地跳动，我觉得自己就象一根枯草一般轻佻。
我说：“我有点累了。”然后就躺在草地上，侧过身挨着他很近很近。我有点不能自己，深深地凝视着他，月光下他的面影有点模糊。我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那种男子汉的气息，那种让人眩晕的气息。突然间有种想哭的感觉，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那个人是谁？真的是我十九年来为之守侯为之寂寞的人吗？
我再次将目光投到他的脸上，努力寻找着他的眼睛，他在想什么呢？他会觉得我轻浮，不自重吗？主动躺在一个男人身边，不是挑逗是什么？我有点羞愧，觉得对不起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尊。可我全身没一点力气了，只好就那么躺着，那么深深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他呻吟着说。
可我不，我继续凝视着他，挑战般的眼光。
他拾起一根枯草，伸过来，合上我的眼帘。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挣扎和抗拒。我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神圣的开始。我想我就这样等下去吧，等待是一个女子最好的结局，我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软弱，那样的不安。
在路的尽头，有没有纯净的花蕊等待我迟来的爱抚？
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这样的句子，我有点迷惘。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颊。他的手是冰冷的，我的脸也是冰冷的，我的心在狂跳，我期望的远不止这些。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多么冷啊。
“不”他叹口气，发出耳语一般的声音。然后他微微一用力，就将我带进他的怀里。
一刹那间，我看见遥远的星际中，一颗恒星在闪着奇异的光辉。我的心恢复平稳的跳动。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那样深厚，仿佛前生已经注定了的，在这一瞬间，我回到属于我的家园。回家吧，回家。
他紧紧地搂着我，象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去。他低下头，深深地吻我。我有些慌乱，这是我的初吻。他的舌在我嘴里探求的时侯，我觉得我的心就要飞出来了。我失去了知觉，失去了矜持，失去了一切
真的是你吗？你能承载我点点滴滴聚集的渴望吗？能承载我瞬息万变的情感吗？能让我自由地呼吸，让我恣意地飞翔吗？
能。
我不要求那么多，你身边的花朵，给我一支玫瑰就够了，就能成全你的祝福，完成我的全部。
你这个傻姑娘，十九年，你从一个小傻瓜，长成一个大傻瓜。
是的，我是个大傻瓜，可我是个幸福的傻瓜
你会后悔吗？
不，永远都不会后悔。
我们相爱了。
我很激动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婉儿，婉儿却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你真的爱他吗？”我说：“是的。”
婉儿看了我一会，说：“我觉得轻扬不像个用情专一的人，你要小心。”
这句话让我难受了许久，我说：“你并不了解他。”婉儿笑了，说：“恋爱中的女人都觉得自己的爱人是最好的一个。”
“比如李飞。”我有些讥诮地说。
从医院里出来，我心里很沉重，甚至有点怨愤，婉儿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刚刚踏进爱情的门槛，正在享受爱情带给我的巨大幸福的时候，她--我最好的朋友，竟说出这样的话。
女人都是虚荣的动物，谁不想让别人说自己的男朋友是最好的呢？比如婉儿，当我夸李飞会体贴人，会照顾人的时候，她不是也笑得格外甜美吗？我没有把婉儿的话放在心上。轻扬是一心一意对我的，我也全心全意地爱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婉儿出院了，她的前额果然留下了一个小疤。她梳下很多刘海，遮住了那个疤，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她胖了一点，整个人被爱情滋润的象一朵丁香。
我没有去接她出院。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我对她的感觉完全变了，一想起她，我就想起了她对轻扬的成见，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婉儿觉察到我的回避，有一天，问我：“你这两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说：“没有啊，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是不是我那天说的话惹得你不高兴？”
“没有，你说的很对，我有什么不高兴。”
“青若，我觉得你心肠太好了，以后要吃亏的。”婉儿忽然说了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
“轻扬失恋了，你看不得他伤心的样子，就用自己的柔情去填补他的空白，对不对？”婉儿说。
我吃了一惊，我没有想到婉儿竟是这样理解我的，没想到我们之间的隔膜竟是这样深。我们曾经是多么知心的朋友啊！
我想跟她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没意思，我要解释什么，我能解释什么，一切都随别人去想吧，我只要自己的爱情就足够了。 恋爱中的婉儿很幸福，可是她的幸福并没有维持多久。暑假归来，我发现婉儿消瘦了许多，惊诧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平淡地说“我跟李飞分手了。”
她的眼里干干的，没有一点泪。我握住她的手。天上下着雨，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在校园寂静的小路上。听着她轻轻的呼吸的声音，一瞬间我有些迷茫，短短的两个月，刚刚开始相爱的人，说分手就分手了。爱情真的那么脆弱吗？好象雨丝，风一吹就会四处飘散吗？
婉儿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假期里发生的事。眉有一天来找李飞，想跟他和好，李飞拒绝了她。但是，眉的到来在李飞的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澜。他开始审视自己的感情，他说不清自己是否真正爱婉儿。和婉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更多地想到眉，他知道这样很不公平，但是眉的身影像刻在他的心上，挥也挥不去。他喜欢婉儿，喜欢她俏皮的笑，喜欢她小巧的身材，喜欢她甜润的声音，但喜欢并不是爱。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要接纳婉儿呢？难道真的是为了驱赶眉的离去带给他的痛苦和伤感吗？
眉又回来了，或许她当初选择分手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她又来找李飞了，她哭着恳求李飞再给她一次机会。李飞再一次陷入挣扎之中，从感情上讲，他依然深爱着眉，可他知道如果背叛了婉儿，他的良心不会饶恕他，所有的人都不会饶恕他。
婉儿知道了眉来过的消息，她小心地观察着李飞的表情，她没有看出什么，李飞还象以前一样百般呵护着她，但凭着女孩特有的敏感，她还是觉出了一点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在一起相处时很小心，生怕一不留神，触及到让他们都伤心的话题，触及到让他们都伤心的人。
“后来，眉直接来找我，她要我离开李飞，我当然不同意，说这要让李飞来决定。她说：‘李飞是不会离开我的。’然后，她说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她说，她已经和李飞同居过了”她的声音低下去“她恳求我离开，说她如果没有李飞，她就去死。让我怎么做？我打电话问李飞，他并没有否认。我觉得我像是做错了什么，我应该离开了”婉儿终于忍不住哭了。
婉儿又是一个人了，李飞没来找过她。我因为轻扬的关系，也不能经常陪她，她比以前更加忧郁，更加沉默。后来，她答应了石欣--一个一直在追求她的男孩子，听说他的父亲是省城一家大公司的老总。他们在一起很快乐。
婉儿对轻扬的看法一直没有改变，这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她跟石欣恋爱之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一块吃顿饭，谈些女孩子感兴趣的琐碎的事情，再不象以前一样和谐快乐了。
我和轻扬一直在一起，毕业之后，我们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始了共同的求索。
每当下雨，我还会想起婉儿，想起李飞，想起婉儿轻轻的呼吸和她的哭泣。婉儿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对着天空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顿时伤感起来。有时候，友谊和爱情一样脆弱，毕业之后我们几乎没有联系过。不知道她生活得如何，会不会无端地忧愁，像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对着一些落花莫名伤怀一样。
大学时的爱恋像一场梦，梦醒了，轻扬依然守在我身边，没有离开半步。他是我从大学的伊甸园里收获的一朵纯净的玫瑰，植入我生命的最深处，陪我一起生长，一起开放。我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