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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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韵歆将待审核的卷宗放在屈展扬的桌上,站在办公桌前静待他签名核可。

    “夏特助,麻烦你待会儿将公司的营运报告书、资产负债表、损益计划书及盈余分配报表放在我的桌上,下午的股东会议需要用到这些数据。”

    在卷宗上签好名,他沉声交代。

    “好的,没问题。”她必恭必敬的回答。

    在回到座位后,她偷觑了屈展扬一眼。

    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几乎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他就完全掌握了公司的营运方针,将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连她这个资深员工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自从他接任总经理的职位后,身边的耳语声从来没有断过。

    听说他在美国拥有双硕士的学位。

    听说他在美国最大的海运公司待了两年。

    听说他不近女色,所以没有女朋友。

    听说他勤于健身,热心公益。

    所有关于他的传闻几乎都是正面的,她真的无法想象,十年前吊儿郎当的公子哥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改变这么多?

    她不禁有点后悔,十年前她不该在他的背后说他太嫩了,还需要磨练个十年的话,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她绝对会谨言慎行。

    “夏特助,你在想什么?”屈展扬趁她失神发呆的时候,走到她的身侧。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她连发呆时都有一种特殊的韵味。

    “没没有,对不起,我马上去准备你要的报表。”她惊慌不已,倒退一步,却因为动作太急,穿着高跟鞋的脚拐了一下。

    屈展扬基于反射动作,大掌扶住了她的腰际。

    虽然隔着衣服,他热烫的大手碰触她的腰际,还是让她不自在极了,迅速弹跳开来,往后退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藉以保持安全距离。

    “谢谢谢总经理扶我一把。”

    夏韵歆迫不及待的远离他浓烈的男性气息,因为站在他的身侧,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讨厌男人,尤其是面容和善亲切的男人,从国中时家里出事之后,她就再也不敢靠男人太近,甚至连小小的碰触都会让她感到排斥与反感。

    那件事造成她心里永远的阴霾!

    “没事了,自己小心一点。”他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关心,然而他的黑瞳却闪过一丝挫败,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握紧。

    她有必要将对他的厌恶感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经过十年的时光,她对他的观感一样没变,她仍然认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若果真如此,他十年的努力到底所为何来?

    “我会的。”她有点心虚的低垂着眼睫向他道谢。

    明知道自己的态度不对,但她实在无法突破心里的那道障碍,与他正常的相处。

    她必须离他远远的,才会有安全感。

    “夏特助,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知道你连续好几天都加班加到很晚,这样身体怎么会吃得消?”他担心的看着她微驼的身子。

    据他这几天的观察,她的脸色太过苍白,不似原先那般红润,上班时还不时蹙眉,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夏韵歆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缓缓滑过她的胸口,让她的鼻头有点酸酸的。

    她没想到他的观察力竟然会那么敏锐,连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得出来!

    “没没事,胃痛,老毛病了。”她若无其事的说。

    其实她的心中非常感动,连家里的人都看不出来她这几天为胃痛所苦,只有他察觉出她的不适。

    “既然胃痛,就要看医生,我载你到医院检查一下吧!”看到她蹙眉的表情,屈展扬的心口隐隐抽痛。

    他知道她是工作狂,但也不能因为太注重工作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健康。

    “不用了,我有吃胃药,平时都有带胃药在身边,所以不要紧的,我不会影响到工作。”她赶紧向他保证,绝对不会让病耽误到工作。

    “谁跟你说工作的事了?我担心的是你的身体!我不要你为公司这么卖命,我要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再给自己过多的负荷了。”他咬着牙,低声咆哮。

    原本他该为她努力工作而感到高兴的,然而,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到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感到心疼极了。

    夏韵歆再度被这几句话震慑住了,哑口无言,只能睁大眼望着他。

    他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她?

    她真的觉得很纳闷,十年前,她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甚至还看轻他的能力,为什么十年后他对她依然这么关心?

    “我真的不要紧,只是宿疾,吃了药以后已经不痛了。”瞧他那么紧张的模样,她差点想伸出三根手指头大声保证。

    “我不相信!这几天我明明看你午餐吃得很少,若不是为胃痛作怪,你不会没有食欲的。”他言之凿凿。

    这几天他总是挑选她常去的餐厅吃饭,然后坐在餐厅的另一头看着她,他承认他对她的迷恋比起十年前有增无减。

    她对工作的执着与热忱深深的吸引着他,他从她的身上认知到自己欠缺的东西,所以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慢慢累积自己的能力。

    夏韵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表情有点令人发噱。

    他怎么会知道她这几天午餐都吃得不多?他是碰巧与她在同一间餐厅吃饭,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

    不论如何,他的话让她感到震惊。

    她不傻,察觉得出来,屈展扬似乎对她很有好感。

    但是这又如何?

    她早就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与男人谈恋爱,也不结婚!

    “感谢总经理的关心,我真的没事。”她淡然的说,随即坐下,开始整理报表。

    为了杜绝他无谓的关心,唯有冷漠以对才是上上策。

    屈展扬并未被她无礼的态度惹毛,拿起公文包,准备到客户那里签约。

    “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到我的休息室躺一下。对了,今晚的聚餐地点改在公司附近的东园饭店,记得要准时出席。”临出门前,他不忘提醒她。

    夏韵歆故意弯下身子打开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假装正在忙碌的找资料。

    屈展扬苦笑着摇摇头,而后将房门关上。

    下班后,办公室里的员工们准时到东园饭店聚餐,只有夏韵歆以工作繁忙为由缺席,不是她故意拿乔,而是工作真的没做完。

    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故意要在屈展扬的面前表现出不合群的态度,破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这样一来,他应该就会讨厌她了吧?

    她不喜欢他用温柔又深情的眼神看着她,那会让她感到慌乱,所以她宁愿让他讨厌她。

    约莫晚上九点半,她觉得身体真的不堪负荷了,关掉计算机,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站起身准备回家。

    这时,屈展扬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我带看宵夜给你吃,是东园饭店最有名的港式点心。”

    他将东园饭店特制的塑料袋放在办公桌上,将里头的便当盒拿出来,并将一双筷子递到她的眼前。

    “怕食物冷掉,我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赶快趁热吃了吧!”

    “我不饿,总经理,你自己留着吃吧!”她连看都不看那盒港式点心一眼,存心给他难堪。

    其实她是真的饿了,而且港式点心是她最爱吃的食物,但是为了激怒他,她只好强忍住饥饿感,逼迫自己不能被美食所诱惑。

    “我已经吃饱了,这份港式点心是特地买回来给你吃的。”他非常有耐心的诱哄她吃东西。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饿!真抱歉,我要下班了,再见。”她拿起手提包,快步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她逼自己走路时要抬头挺胸,要高傲的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礼貌,可是别无选择,她必须让他对自己的好感彻底消失,否则她早晚会被他的真心所感动。

    好不容易搭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她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顺利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没想到她的车子竟然发不动。

    “该死!”她狠狠的敲了下方向盘,气怒的走出车外。

    她的车子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出状况呢?已经这么晚了,她到哪里找人来拖车?就算顺利拖进修车厂,也未必能在今晚修好。

    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改搭公车或出租车回家,明天再想办法修车了。

    她再搭乘电梯来到一楼,沿着公司大楼前方的道路走去。走着走着,突然间有一辆黑头车朝她靠近,车窗摇下的同时,由车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夏特助,你怎么用走路的?你的车呢?”刚从地下停车场出来的屈展扬,从背影认出她。

    “我的车子发不动,大概是抛锚了。”在回答他的同时,她暗暗诅咒,他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啊?

    “上车吧!我载你一程。”他朝她招招手。

    “不用了,我搭公车或出租车就好了,不敢劳烦总经理还要特别绕路送我回家。”她几乎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

    “保护员工的安全是我的责任,我有义务载你回家。”他怎么样都放心不下让她独自搭出租车回家。

    眼看两人僵持不下,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她只好先妥协。

    “好吧!那就有劳总经理了。”

    一坐进车内,夏韵歆就后悔了。

    他的脾气真的变了好多,他不再毛躁与沉不住气,反而变得内敛稳重,不仅说话态度温文有礼,还会与她闲话家常,害她想板着一张脸都不行。

    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面对他!

    “停车!请停车!”她突然出声喊道。

    屈展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车子缓缓的停靠在路边。

    “怎么了?”他盯着她几乎看不出情绪波动的脸庞。

    “我不习惯你车里的味道,感到晕眩,我要下车改搭出租车。”她径自打开车门下车。

    屈展扬感到纳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与她一起站在路肩等出租车。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将车门关上。

    他赶紧敲车窗,她只好不耐烦的摇下车窗。

    “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总经理。”

    “你到家的时候拨一通电话给我,我己经记下这辆车的车牌号码了。”第二句话他是故意说给出租车司机听的。

    “嗯,我知道了。”她随口应了声。

    屈展扬知道她不会打电话给他,但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觉得说这些话是必要的。

    他站在路肩朝她挥了挥手,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夏韵歆闭上眼睛,紧咬着下唇,压抑不断涌起的愧疚感。

    她不是故意要耍弄他,也不是存心要刁难他,她是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好意,只能在心里对他说抱歉了。

    隔天一早,当夏韵歆踏出家门,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屈展扬已经等在那儿,旁边还停着一辆重型摩托车。

    “总经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不已,双唇微张。

    “我来接你上班,你坐不惯我的车子,我就改骑摩托车,这样你该不会再拒绝我的好意了吧?”幸好他老爸喜欢重型摩托车,家里买了两辆,否则临时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借摩托车。

    “可是”她本来还想拒绝,却又找不出好借口推拒,只好点头答应。

    屈展扬先坐上重型摩托车,等她也上车后,拿出安全帽让她戴上,还拉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不意外的,她立刻拿开手。

    “拉着我的外套吧!这样总是安全一些。“他面露失望,泄气的说。

    他不知道,她竟是这么厌恶与他坐肢体接触!

    “嗯。”夏韵歆点点头,拉着他的薄外套下摆。

    屈展扬发动摩托车上路,慢速绕着巷子往公司出发,平常上班时间会塞车,绕远路反而比较快到达公司。

    骑到一半的时候,天空又下起雨来,他将摩托车停在骑楼,拿出雨衣。

    “只有一件雨衣,你穿上吧!”早上赶着出门载她,他根本没预料到会下雨。

    她乖顺的穿上有点过大的雨衣,心里面担忧着他没有雨衣穿,肯定会被雨淋湿的,但她终究没有将心中的忧虑说出口。

    摩托车重新上路,在雨中驰骋,屈展扬的身子渐渐将雨淋湿,鬓边的头发也湿了,雨水由安全帽的屏蔽缝隙流到他的脸上,他减缓车速。

    夏韵歆突然觉得有点后悔,昨晚不该无缘无故耍脾气,说出他的车子有味道,导致她会晕眩这种蹩脚理由。

    她的目的只是要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然改骑摩托车来接她。

    这时,屈展扬将摩托车停下来,拿下安全帽,朝着一间便利商店旁边的小巷子张望。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她顺着他张望的方向看去。

    “你仔细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屏气凝神细听。

    因为车速慢,所以他听到一阵尖锐的叫声从巷子内传出来。

    “好像有,像是猫叫的声音!”她也拿下安全帽,仔细聆听。

    屈展扬将摩托车停在便利商店的前方,往旁边的巷子里面走去,夏韵歆则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看到小巷子里放着一个纸箱,那尖锐的叫声是从纸箱内传出来的。

    屈展扬打开纸箱,赫然发现里面有一只黑白条纹相间的美国短毛猫,全身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还不停的颤抖。

    “这只猫肯定是被主人遗弃的,真可怜。”他将小猫抱在怀中。

    “你打算怎么做?”她面无表情的问。

    她虽然看起来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心情很激动。

    从小她就很喜欢猫,但姑姑和姑丈根本不答应她在家里养猫,于是只好常去有养猫的同学家玩,过过干瘾。

    “先将它带回公司再说,否则我怕它会被雨淋到生病。”他当机立断。

    他虽然没有养过猫狗,但是一直都很爱护小动物,而且平时也会捐款给流浪动物之家,略尽绵薄之力。

    他脱下薄外套,抱住被主人丢弃的猫咪。“麻烦你用一手抱着它,可以吗?我会尽量骑慢一点。”

    “没问题。”夏韵歆朗声回答。

    抱着猫咪,她的心里微微悸动。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他的行径让她的心情难以自抑?亦或是怀中的猫咪让她心情激动?

    像他这种会爱护动物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而她竟然还一直排斥他,故意找他的麻烦?

    她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