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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英雄提笔挥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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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陪奶奶看京剧,演到三国演义里的剧目时,总会有一段唱词袭击我的耳膜:“蓝脸的窦尔礅盗玉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白脸的曹操就是天下间奸佞之人的代名词。其实这对曹操而言是极端不公平的。曹操,乱世时期一颗星光灿烂的明珠;曹操,战争与政治熏陶下的一个优秀人物;曹操,大智大勇与奸诈无比的矛盾化身。确实,他有功有过,但总而言之是功大于过。

    从不掩饰对曹操的推崇,虽然他是三国历史中争议颇多的一个人物,但他一声长啸,无数水中虎,激起冲天浪。破荆州下江陵,声声震慑长江岸,虎聚为龙,卷起万层雪。满江鳞光,直射天宇,化为蔽空的旗,搅动千里流云。傲视涛涛江水,独立龙头,左持长矛右举杯,饮下千古豪情,吟出永世威名。胜利迫他直捣黄龙,却不料,一把火烧出长江血。谁说一着损满盘输,北方的虎,一声长啸,震撼今古。人世间英雄挥刀,文人泼墨,他却刀笔合一,慷慨悲凉,被之管弦,皆成华章。

    初读观沧海就被曹操的大气所振动。他眼前的天地是这样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他心中的生命是这样的:“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天年。”无数次想象着一个胸怀天下的伟岸男子踌躇满志的站在秋日的水畔,衣袂随风而鼓发出呼啦啦的响声,刚毅的胡须在风中倔强而不肯屈服,那充满了对未来霸业的憧憬的目光,坚毅而自信。简单的几句话,气势磅礴笑傲天下的英雄气概却已如江水澎湃而来,令人肃然起敬。

    任何一部中国文学史,遗漏了曹操是难于想象的。“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作为一世之雄,曹操并非一介武夫,除了有武略能气势豪迈的驰骋于战场外,他还有着不俗的文学才能。

    在魏晋乃至整个中国文学史里,谁人不知“三曹”?曹操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传世名篇数不胜数。作为诗人,他的情感世界是相当丰富和富有人情味的。面对战乱,他并没趁机率军去“打砸抢”而是深感百姓的遭殃,发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痛泣。但毕竟,他是一个心怀大志的诗人,并没像秋虫一样悲鸣一下就算了。

    一首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在这里,他恰当的引用了诗经里的“青青子衿”诙谐幽默地用热恋中对情人的期盼,来表示他对人才的渴望,用“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形象的形容明主难寻,知音难觅,言下之意:还是我懂你,且重你之才,倒不如归顺了我!看似轻松调侃,实则寓意深远。其才思之敏捷,用心之良苦可见一斑。

    再想到三国演义中的放关羽,宁可让关羽过五关斩六将,都不肯伤了关羽,细细想来,纵然关羽英雄盖世,那五关六将岂是轻易能生出?若不是曹操爱才心切,恐怕关羽在围攻之下一关都难过的,疲劳战术,累也累死了。这样的心胸,敢问谁能相比?所以,当曹操败走华容时,那关羽竟终于能枉开一面,放他性命,可能皆因为着曾经的相惜吧!当他发现腐败的汉朝已不可“依”各地的“军阀”也不可依的时候,便自然地吟出“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诗句,以周公自况,树立起自己要招贤纳士,广揽人才,共图大业的雄心壮志。能如此爱惜人才,又博古通今,才气纵横,适时幽默又举重若轻,这样的君主,怎能不令人心向往之阿!

    我在读这些熟悉的句子时,不能不再一次惊叹其间的从容大气。一个人可以掩饰和伪装自己的行为动机,却无法掩饰和伪装自己的生命格调。这些诗作传达出一个身陷乱世权谋而心在浩阔时空的强大生命,强大到没有一个不够强大的生命所能够摹仿。

    从他的诗歌中,我读出了他的慷慨,理解了他心忧天下的焦灼,懂得了他老骥伏枥的壮烈。遭逢乱世,他不得不丢下子曰诗云,不得不告别书窗的明月,那么多暴露在荒野的白骨,那么多销声匿迹的鸡鸣,那么多人去楼空的村舍,需要他挺身而出,扫除弥漫天下的烽烟,消弭四处燃烧的战火。协天子以令诸侯,真是十分高明的策略,在群雄割据的形势下,势单力薄的他,效忠朝廷决没有过错,因为没有保持对皇权应有的敬畏,所以东征西伐的他,被那些拥兵自重的竞争者,讥笑为奸雄和政客。其实他才是典型的豪杰,在董卓叛乱的危难时刻,只有他不畏强暴,敢于以卵击石,身先士卒毫不退缩,后来他又以弱抗强,先后消灭了强大的吕布和袁绍,使战乱不休的中原大地,重新出现了莺歌燕舞的景色。眺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他开始思念江南,思念江南的秀丽风光,同时想到人生苦短,统一天下的愿望还没有实现,许多迷路的人才,还在黑暗中苦苦跋涉。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那些心地阴暗的嘴巴,还在歪曲的舞台上,紧紧揪住他位高权重的小辫子,把他丑画成大白脸,大肆诬蔑你阴险狡诈,甚至嘲笑你的南征,是为了用雄伟壮丽的铜雀宫,去锁住千娇百媚的二乔。忍受着铺天盖地的污水,他对酒当歌,唱出了人生几何的悲哀,唱出了契阔谈讌的欢快,唱出了天下归心的豪迈。

    曹操的诗,干净朴实,简约精悍,与我们很多人的侈糜铺陈正好南辕北辙,这就更让我倾心。一首气出唱:“驾六龙,乘风而行。行四海,路下之八邦。历登高山临溪谷,乘云而行。行四海外,东到泰山。仙人玉女,下来翱游。骖驾六龙饮玉浆。河水尽,不东流。解愁腹,饮玉浆。”大气磅礴又不乏细腻温婉,这是不可多得的散文诗佳篇。寓情于景,想象丰富,比喻恰当,不禁使人联想到是谁,会和他一同“乘云而行。”是谁,能跟他倾心相依“解愁腹,饮玉浆”这美好的景色,醉人的情怀,倘若有三两个知己相随,相契的美人相伴,畅游之旅该似神仙吧!这孤单的英雄,天下谁与相知?在战乱年代,战火频仍,狼烟四起,他能如此气定神闲的游历名山大川,并有如此美好的想象,该是有多么宽阔的胸襟!

    是啊,他有一句语言,曾流传成某些后人处世的经典。他横槊赋诗,曾被敌方将帅看做笑谈。东风点燃了悲壮的画卷,损兵折将,人仰马翻,憔悴了曾经嚣张的容颜。昔日的宽容也曾法外施恩,慌不择路,绝处逢生,心头喷涌无数慨叹。青梅煮酒论英雄,如今的寂寞无际无边,常年南征百战,把阴谋反复运筹计算。铜雀台的春梦萦绕心间,那二位美人何时把某家陪伴,登上楼顶临风把酒,逍遥自在难得平生几日闲。

    读到他的却东西门行“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举翅万馀里,行止自成行。冬节食南稻,春日复北翔。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驱四方!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冈。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感到即便是一生戎马倥偬,到了暮年,仍和常人一样,有落叶归根的惆怅。

    读了这么多,曹操作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形象更加丰满起来,也有儿女情长,也有“忧思难忘”不知怎的,就想起曹操曾怎样捧着诗经,在无人的静液里,渴望一个在水那方的聘婷女子袅袅的到来,当他诵出“青青子衿”心里曾漾上怎样的微笑?

    天地如棋局,几人对弈?铜雀台的温柔,一笑分香卖履,谁在寂寞?怀念千古英雄,临江赋诗一首,赤壁终究三分天下。儿女情长供帝王一笑,英雄眼泪落沙场黄昏,金戈铁马在梦醒梦终,收拾乱世趁青春年少。煮酒论英雄,提笔挥毫毛,文章留千古,后人读三国,三国多少恨,大江沉往事,英雄亦白头。神龟活千岁,烈士在暮年,叹我的壮志未酬!